可能有点能耐的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署丞大人呼风唤雨，但喜欢住在略显寒酸破落的小院。名头上是斋，附庸风雅，摆一道读书人的情怀，也不喜欢如王子-宫殿般的鸡鸭成群，聒噪得人耳聋，因此院里统共算只有四个人，三个仆，艾青艾子和庚姜，一个主子，霍阗。
庚姜身为霍斋名义上的管事人却并不威风，因为手底下可供差遣的只有艾青艾子两兄弟。但威不威风甚么，他一个芯片脑袋也确实不太在意。署丞大人有专门配衬的四抬轿，按理说霍阗要坐抬轿去后堂拜见老陛下，但他哪里是会守礼节的人，快乐留给他自己，麻烦推给别人，轻松了四个仆役可苦了贴身伺候的庚大人。署丞大人啧啧道好久没出去溜达溜达了，今儿天气不错心情也尚佳，推着轮椅慢悠悠赏景吧。
于是庚姜推着轮椅带着他，绕了条距离后堂最远的路，就着署丞大人的吩咐，拖拖拉拉地走。
路衔接下去的也是漫长的路，这一条宫道似乎没有尽头了。富贵的朱红被日光曝晒都显得有点廉价，两排饱经风霜的老墙，明明上个月才叫人刚刚翻新过，墙质皲裂，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兀自脱落了一层壳，粉白的墙芯裸露出来，像少女柔嫩的肩头。
顶头是 青-天-白-日，碧空如洗，一两只鸟即瞬飞过。
庚大人手扶轮椅握柄，借系统调整好模式匀速前进。轮椅上的瘫子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姿势，支楞手肘歪着头，没精打采地左右看看，仿佛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清高的眼。沿着墙根慢慢踱，墙体的阴影刚好打下来，可以稍微解解热。
途径一扇月亮门，霍阗突然来兴致了，当机立断一拍扶柄：“进去瞧瞧。”
这地方没有赐名，其实是个花园，并且配有专门的仆役打理。建筑风格很合霍阗胃口，反正他就是喜欢老烂的东西，极具古韵的庭院布置，青瓦房檐下挂米黄纸篓，夜深可点灯，届时便是满园莹莹亮亮的一片，就连管理的仆役都是统一着宽袍大袖，清一色绾发盘髻，看得署丞大人称心如意，甚至茬都少找了好几个。管事见他便迎上来，他摆手就叫人又退下去了。
停在一处花圃，署丞大人仔细赏了赏，得出结论：“前院种的没有这里的好看。”
庚姜定定看着霍阗捻在指尖的那抹桃红，已经成熟到快发烂发紫的地步，“这是锦带花，霍斋前院种的是海红，锦带喜温湿，海红耐旱寒，品种不同，长势本来就不一样。”
系统扫描出来的结果，由他冷硬地复述出来，多了种理所当然和“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跟着署丞大人十年还算小有收获，一脉相承的表情欠揍和语气臭屁。
“……”霍阗闻言，松眉笑了笑，紧接着指尖用力把花一把拽下，扔地上，狠狠用轮椅轱辘轴来回辗了几遭。一枝娇滴滴的海棠，当真零落成泥碾作尘了，霍大魔王满意地抿了抿嘴，“庚姜，你要学着聪明点，我前脚说花好看，你后脚得把花全栽到霍斋去。毕竟爷出门的次数有限，想赏花的心情天天有，也不可能回回往这儿跑，虽然说花有重开日，”他自顾自摸了摸脸，叹道：“想赏花的爷，可是不能再少年了啊。”
“哦。霍先生，”庚姜说，“可这是公共场合，这里的锦带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是不让移栽的。”
“笨蛋，”霍阗说，“那就去抢啊！”
话音未落，“等等，”他突然回过劲了，狐疑道：“你刚刚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那剩下百分之一是是什么？”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他们不知道我们要移栽，”庚姜杀伐决断一个字，“偷！”
“……”霍阗想，这家伙虽说是个芯片脑袋，但这十年也不是毫无长进，虽说是在学着聪明，但也是在慢慢变聪明。
两人流连在一树海棠里墨迹十分钟，又瞧了瞧别的花种，准备从另一道口出去。
“庚姜，”霍阗突然叫他，“今早奎茵说的话，你都听进去多少？”
“嗯？全部。”庚姜推着他，“我站在您旁边，奎茵夫人激动起来声音很大。”言下之意是听到所有是理所应当。
霍阗：“删了，都给我删了。”
庚姜再次确认：“真的要都删除掉吗？”
“删——等等，”话头一转，“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他有时候也会想听听他这个假人的想法，系统支持策略与真伪分析，庚姜便如实回答：“您是说西南边城……？和您想法一样，现在形势不确定，奎茵夫人得到的消息半真半假，要想进一步确认最好派人去勘察。”
“你知道‘那东西’是甚么？”
庚姜茫然地摇了摇头。
“派人勘察……”霍阗思忖道，“庚姜，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庚姜一板一眼：“出署，去悦天府，找凖哥，通知消息。”
“不错不错，真乖，”霍阗满意极了，“你想知道那是个甚么东西么？”
未待庚姜回答结果他又迅速接上，“……罢了罢了，你不必知道。”路经一女仆侍，人正弯腰拿着小铲给花松土。霍阗侧脸瞅了瞅，情不自禁又感慨了句：“海棠有四品，可锦带当真要比海红好看不少。喜光不耐阴不耐寒，嗳……不过这花再好看还不都是人养出来的，乍看风光无两也要看看是谁在下面托着当垫背。你说是吧，庚姜？”
霍阗抓他的手往上摸索，从腕子到小臂，指尖摩挲袖口：“料子不错啊，庚姜。”署丞大人惫懒了，扬扬下巴：“行了，出去吧。”
“……”
庚姜木木的，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里，尽管已经过去好久，尽管霍阗已经自动结束这个话题。这个问题把他拿住了，想与不想，他的系统里似乎没有相关的备案。想是欲求，可欲求又是个什么？庚姜从来没有体会过，他不知道。
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不自觉对某个问题、某件事抑或某个人上心。人在专注的时候总是能忘记很多事情，可能这就是他的历史信息库出现漏洞的原因，忘记了霍阗另有吩咐，删——删掉什么？
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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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王日常阴阳怪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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