Ｂ超室和病房不在同一栋楼，大约一两百米的距离。都是在二楼，两栋楼中间并不连通。这就意味着，即使用轮椅，也需要老人自己上下楼的。黑子提出背她，老人拒绝了，一定要自己。走楼梯的时候，老人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抓着轮椅的把手。黑子把轮椅往下挪一个台阶，她缓慢地下一个台阶。
短短的，那么短的２８节台阶，他们走了将近十五分钟。
医院的轮椅质量并不是很好，前轮经常转弯的时候卡死，然后丝毫都不能滚动，需要黑子踩一下脚底下的杠杆抬起前轮缓一下才能再滚动起来。于是每走十几米的距离就要踩起前轮翘一下，一两百米的距离，他们走了快半个小时才到Ｂ超室。
纵使黑子再怎样小心也无法避免颠簸，可老人的身体已经受不住哪怕这样细微的颠簸了。老人用皮包骨头的手攥着轮椅的扶手，却因为身体乏力，连攥都攥不紧。黑子不断地缓着呼吸，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只能尽量轻抬轻放，却无力让轮椅更平稳。
把老人送进了Ｂ超室，黑子脱力一般地跌坐在了楼梯的长椅上。他靠过去抱了一下黑子，却措不及防撞见了那掩盖在刘海之下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没有办法……”
黑子抖着声音，垂着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很无措地喃喃说着：
“我没有办法……让那个轮椅再好一些，我还是让她疼了……”
黄濑微微抽了一口气，看着黑子盈满了眼泪的眸子，喉咙一时间也发涩了起来。突然如刺梗喉，一定和一个人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出来，像已经许久没开口，突然想要说话时却失言了的哑巴。更像溺亡。
他能做的只有抱着黑子，靠在他耳边轻声地安抚着：
“一切都会好的。”
化疗药有很多种。黄濑也从绿间那里听说了，目前老人用的药虽然养身体，但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了，这种药打进去，身体虚不受补，反而病灶会更快发展。
黑子也一直告诉黄濑，他真的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不用药，老人能多活几天，然后痛苦挣扎；用药，老人的身体会舒服很多，疼痛也会减轻很多，但是会走得更快。
“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无数次，黑子用右手扯着刘海，眼中是茫然和痛苦：
“我这么选择，究竟对不对。可是不经历过，你们无法理解看着她痛苦，一方面想让她多支撑一天，我就能多看到她一天，一方面又想只要她不承受痛苦，即便现在就离开我我也不会拒绝。”
每一天每一天，都沉浸在这样的挣扎中。
而他能做的，也只有一遍遍地对黑子说：
“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黑子终于可以不再承受这样的折磨，也不必再为此挣扎了。
可是为什么心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黄濑自己很清楚答案是什么。他很怕黑子知道这一切，到那时候，他会哭吗？会崩溃吗？一直以来已经成为了他打职业篮球的精神支柱会坍塌吗？
他想都不敢想。
“对了，黄濑君。”
黑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黄濑的低沉，他有些担心对方的情绪，不由得朝着对方的位置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带着一丝安抚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轻轻开口：
“这次眼睛康复后，我一定会多传球给黄濑君的。”
黄濑倏然睁大眼睛，鎏金色的瞳孔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黑子也没有管伤口会不会痛，还是朝着人微笑了起来，溢出的是数不清的温柔与期盼，那一抹笑美得如同青春电影里一个被定格的镜头。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要他来哄自己。
鼻尖突然间酸得无法抑制，那股酸意很快窜上了双眼，刺得他眼皮几乎都睁不开。
黄濑低头大口地吞咽着热汤，眼前蒙了一片水雾，几乎看不清黑子的面容。
是汤太烫，还是情太浓？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拼命地忍耐着，告诉自己不能哭。
他更没有资格比黑子先哭。
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谁都说不好。但唯一能够得知的事实是，最难的竟是活着的人。一则保有初心是艰难的，将遭遇许多严峻的考验；再则是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就像人死不能复生。
人生比戏剧惨烈的多。成长其实就像是突然的生死离别一般猝不及防，用最惨烈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撕碎浓烈的青春。
这雨下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了。
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掺合在雨里，织雨成茧，看不清表情难猜真伪，大可不顾忌多狼狈都可以借雨成谎，待雨停后，悲欢喜怒，掩饰太平。
而现在黑子却什么都看不见，黄濑更是连装都不必再装。
“黄濑君？”
一直都没有听到黄濑的声音，黑子稍微不安了起来。他的手摸到了床边想要下地，但很快就被黄濑一把扶住了肩膀止住了动作。感觉到了黄濑的气息后黑子稍微放松了点，却又有些迷惑地看向了黄濑的位置。
“黄濑君有心事么？感觉你的情绪不太好。”
黄濑笑出了声音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没有啦，刚刚被汤烫了一下，舌头好痛啊，小黑子要不要帮我看看～”
黑子不由得有点好笑，摸索着碰到了黄濑的下颏，又顺着去摸了摸他的嘴角：
“请小心点，吃个饭都能吃出伤来，真不愧是黄濑君。”
“嗨嗨，我就当做是夸奖了哦～”
“还疼么？”
“没事没事。连你的眼伤都会好我这种小伤算什么啦。”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嗯……”
“会好的啦。”
黄濑喃喃着，声音柔和了下来，却又控制不住地伸手抚了下黑子脸颊边上的碎发，轻声低语着：
“……一切都会好的。”
喜欢[黑篮]荣耀时刻请大家收藏：(www.qysc.net)[黑篮]荣耀时刻七月书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