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些难以形容的感受。这种内心的冲击会激荡很久，不否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麻木，但是总还是会在那么几个瞬间难过得一塌糊涂。更多的是对这件事的中心人深深的担忧。
黑子就是再坚强也不可能会忍着一滴眼泪都不掉，更何况去世的是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亲人。
而恰巧，又是在眼睛最需要护理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那瘆人的无力感，以及事态无法掌控后的不安。
“……总之，安眠药的剂量我会掌握好。每天午餐时给他服下。”
似乎是为了找点什么话题打破这种窒息的沉寂，绿间哑着嗓子开口。
青峰一拳头砸在惨白的墙壁上，喉咙却堵得没能骂出半个脏字。
空旷的楼道里没有人接话，绿间的声音就像没有出现过，很快就被愈来愈烈的暴雨吞没。
黑子醒来的时候，距离手术结束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房间里很静，像是没有人。他动了动手，往旁边摸索了一下，顿时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团。
“……啊，小黑子你醒了！”
下陷的床边微微弹起来了一些，很快就有人靠了过去，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黑子的脸颊上，有点发痒。
大概是这一觉睡得很平稳，黑子的脸色也好了不少，他估摸出了黄濑的方向，朝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黄濑君一直在这里吗？几点了？”
“晚上八点多哦，小黑子饿了吧，小紫原做的饭菜还热着，起来吃点？”
黑子点点头，被黄濑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时，反手拽住了对方的袖子，脑中似是想象出了黄濑不解的神情，黑子轻声开口：
“一起吃吧，黄濑君一定也没有吃。”
明明是一句关怀的话，黄濑却有点笑不出来。他命令自己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语气倒是欢快得很：
“好啊好啊～小黑子能惦记着我好感动啊～嗯，我看看……饭菜还热着呢，小黑子想要先喝点汤还是直接吃主食？”
“先喝汤吧。”
黄濑将饭菜从保温杯里端了出来。
紫原很细心，饭菜的选材都是对眼睛有益处的，为了不让讨厌胡萝卜的黑子吃着不舒服，干脆把胡萝卜都碾成丝，揉进丸子里炖汤，好冲淡一些胡萝卜特有的味道。
汤热乎着，还有点烫。
黄濑坐在床边，自己盛出一勺来吹了吹，又用嘴唇试了一下，觉得温度尚可，这才小心地喂到黑子唇边：
“小黑子慢点……味道怎么样？”
“嗯，紫原君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黄濑笑出来，喂给黑子两口，偶尔自己也喝一口，就这么一点点同他瓜分完了一碗热汤。暖汤下肚，身体也舒畅了很多。黑子回忆起绿间之前和他说的手术很成功，不知怎的心情突然雀跃了起来，只是不敢露出什么笑来，扯到脸上的肌肉，眼睛旁边的刀口就疼得厉害，只是这丝毫不能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他忍不住柔声道：
“绿间君之前说，手术顺利的话，术后只要两周的时间就能拆线了对吗？”
黄濑将软米饭喂到黑子的嘴边：
“对。”
“太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赶上总决赛的第一场比赛。”
“很有可能哦。”
“等到奶奶精神一些了，也许可以坐起来看看电视，她一直都盼着能看一场直播。”
黄濑没吭声，看手里的汤见底了，便放下手里的勺子，转身取了自己的那碗，闷头开始大口的喝。
虽然黑子反复夸赞紫原的手艺，但他怎么喝都觉得没一点味道。
“要是能来现场的话……唔，恐怕不行，不过能看电视就很好了。我记得她病房里的电视很大。”
黑子难得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出来，只是他却忽略了一向健谈的黄濑却一句都没有附和。他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和向往中，满脸都是期许与兴奋，就算蒙着厚厚的白纱，黄濑似乎也能透过那一层白色，看到那已经开始发亮的眸子。
黑子的嗓音依旧柔软好听，甚至夹杂着些许球场上才流露出的意气风发。
黄濑似是不忍地别开脸。
夜晚已经降临，下了整整一个午后的雨势反倒更烈，从病房的窗户向外看，都是飞溅的雨点与低闷的雷声，岩壁上汇聚成白色，这不是车玻璃，自然没有雨刷，水纹毫无阻碍地放肆流淌于玻璃上，隐隐见得黑幕之中呼啸而过的汽车尾灯的灯光。
如同被困在巨大的茧里，寸步难行。
与那冷清死寂一般的夜色相比，屋内的灯光却是那么的暖。
大概也是那样一个下着冷雨的午后吧。
黄濑一直都记得黑子陪老人去做Ｂ超的那个下午。因为老人喜欢静，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而没有走进去。
护士和黑子说，我去找个轮椅给你吧，我看老人好像不太能走得动了。
黑子下意识就要回绝。老人一向都是好面子的，当初连给她买一个拐杖她都不愿意用，觉得像是在向衰弱年迈的身躯妥协一般，轮椅就更不愿意坐了。老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别人怜悯的目光，仿佛每个人都在用眼神告诉她“你没几天好活了”一样。
黑子搀扶着老人走出病房门口，老人突然用很小的声音说：
“孩子，你还得去找个轮椅，我走不动那么远。”
黑子倏然愣住，好几秒都没发出声音来。他看着黑子把老人扶到了楼梯的座椅上，转身跑去找轮椅，眼眶陡然红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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