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枪袭击日本兵而言，这是一次完美的行动。
近卫和徐美如从现场全身而退，正在高速逃跑的路上。
刚刚启动逃跑，近卫立即发现徐美如处于混沌状态，随着汽车而摇摇晃晃，如同水面之上的浮萍。
近卫首先想到，现在是不是遇到最坏的情况？
开枪之前，徐美如是兴奋；但是开枪之后，徐美如落入刺激当中，会不会留下不妙的后遗症？
很有可能！
近卫也是逃跑高手.
在他的脑袋里，计划好的逃跑路线是离开虹口，穿过汇山码头，开过苏州河桥，回到出发点。
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和麻烦。
此时此刻，近卫已将汽车停在出发之地。
他先独自下车，仔细查看车辆情况，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接着将真车牌换回去，马上回到车里，坐好。
近卫试图尽快确认徐美如的状态，比如是不是性格大变，是不是出现刺激反应。
近卫开口问道，“害怕吗？”
徐美如摇头。
近卫接着问道，“兴奋吗？”
徐美如摇头。
近卫继续问道，“害怕被人发现吗？”
徐美如还是摇头，随后看着近卫，笑笑。
她伸手将勃朗宁手枪还给近卫，然后不停地甩手腕，不停地叫苦，“怎么搞的，手有点酸！”
自然是因为极其紧张所致，也是因为极其兴奋所致。
开始说人话！
看样子徐美如刚才就是傻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后遗症。
不错！
来回之间，就在刚才，近卫完成听从徐美如的心愿，徐美如完成自己的心愿。
想到这里，近卫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你真厉害，比我厉害。”
徐美如闻听此言，连忙抱怨，“近卫，你又在欺负人！”
可是此时的近卫不会欺负人，只会赞赏人。
他先轻轻咿呀一声，好像有件事情本想不到，却已发生了，“我根本不会相信你是第一次拿枪，第一次开枪。”
正在赞赏。
人对一件事情出自本能的感觉是无法掩盖的。
就像刚才的徐美如，把玩着勃朗宁手枪，举枪射击，过程当中不见任何胆怯。
但是有人并不认可近卫的说法。
徐美如立即摇摇头，“和你说实话！我看到枪没啥感觉！”
真是实话。
徐美如并不觉得手枪多可怖。
而是觉得手枪能解决心中的问题，解决对涩谷和山口的仇恨。
好东西。
更高一级，徐美如觉得手枪如同吃饭的碗筷，需要的时候，自然而然立即就会亲近上去。
不需要特别指令。
好吧！
天生喜欢用枪的女人不多，徐美如肯定就是其中一个。
近卫点着徐美如的鼻头，“不说实话的小姑娘。”
徐美如闻听，马上撅起嘴巴，抱怨，“近卫，你又欺负人！我已经不高兴啦！”
故意地耍起小脾气。
近卫赶紧讨饶，从徐美如手里收回手枪，放好，接着说道，“闻闻刚才你开枪的手。”
徐美如不知近卫想做什么。
她看着近卫，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鼻子底下闻着。
近卫跟着徐美如的动作，做出说明，“应该能闻到火药味。”
徐美如如实点点头。
近卫连忙说道，“火药味很特殊，热燥的，身上也会闻到火药味。以后记得，开枪之后尽快洗干净，不要被人发现。”
这是在教授开枪之后的学问。
徐美如赶紧又闻闻胳膊上的衣袖，果然能闻到火药味，不过她觉得似乎很好闻。
但是迅速察觉到近卫言语里的玄机。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道理？
难道刚才在虹口当街枪杀日本巡逻兵，不是一次偶然事件吗？
徐美如不解地问道，“近卫，今后我还会开枪杀人吗？”
近卫马上想要调皮开心。
他闭嘴张目，露出奇怪的脸色，过一会儿说道，“我刚才在心算，你将是上海滩上顶级杀人高手，敌人今后将要闻名丧胆。”
徐美如呵呵笑起来，随后立即收住，陷入一个漩涡当中。
对涩谷和山口的仇恨是真实的，当街枪杀日本兵不是无缘无故的，但是他们代表的是种族。
如果把话说到底，徐美如和他们也算是同种同族。
自相残杀？
徐美如没有办法想通，只好摊开双手。
好像在问自己，也在问近卫，“我刚才是朝日本人开枪射击，我们也是日本人呀！”
这是对灵魂的拷问。
近卫沉默片刻功夫，连忙回应，“我们杀的，都是我们仇恨的人。”
真是致命的说法。
好像乌云之间突然打开一道裂缝，让阳光直接照射进来。
徐美如豁然开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日本人，但是他们是我们仇恨的人。”
“不，他们是仇恨。刚才我们射击的是仇恨。”
徐美如这几日已经看到遇到不堪之事。
从涩谷拘捕卢师傅，到山口关闭难童学校，枪杀女孩，在难民营折辱近卫和自己。
有个东西已在心中聚集成团。
并不是朝向这个日本兵，而是朝向一个真实鲜活的名词，就是“仇恨”二字。
不需要从学习中获得。
它是从自然的内心中成熟，好像早就在深处存在一样，此时与他物相应而起。
这是一次高级的报复。
报复之下，刚才枪杀一名巡逻中的日本兵，他代表着仇恨。
徐美如已不在意为何举枪，去对准一个不认识的日本军人射击。
她是对准仇恨射击。
这个人如涩谷，也如山口。
他们在别人的土地上神气活现。
也许从前，也许今后，他们都在干着同样的坏事情。
但是徐美如忽然有点内疚，希望刚才遭受袭击的日本兵无事。
因为在潜意识当中，总觉得袭击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不是有点嚣张，有点过分？
是有点混乱不定！
只是因为年轻，思想并不稳定。
徐美如最终给自己立下规矩：谁惹我，我惹谁。
她胡乱地将自己的心灵安顿好。
近卫也只当徐美如已经彻底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简单：尽快把人送到家，好好睡个觉。
近卫发动汽车，带着徐美如穿行市区，停在徐美如家旁边的南海路上。
两人分手的时候，近卫特意叮嘱，“到家以后，什么都不要多想，立即上床睡觉。”
徐美如十分认真地点头，“我听话，我倒头就睡。”
近卫立即夸奖，“真听话，真是个好姑娘。”
徐美如温柔地笑笑，又点点头，“明天，等我睡醒，我再去找你。”
如何度过今晚？
她料到今晚必定无眠，而且待会儿很可能碰到最不想碰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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