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不大，也就上下两层，加起来拢共不过十几张酒桌，算下来，今天也不过二十几人，狼吐虎咽的少年并未引起他们多大反应，这少年自进入酒馆，就冲到离自己最近的酒桌之上，抓起一大块骨头就是开啃，满嘴流油。
掌柜的倒是多瞧了少年几眼，身上的几缕破布条不用多说，用藤条随意在脚上缠了一圈，算得上是一双实用的草鞋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世道艰难，这流民都跑到边城来了，看这少年的惨样，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苦，罢了，在多添一份肉食。
如今，姜国与西夏开战已有两年，特别是边关百姓，最是受苦，掌柜的可是镇南军中的鱼龙骑，早看淡了生死，但见着姜国百姓这幅模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酒楼里的人都在议论四位扬长而去的游侠儿，所有人都不看好，明天，他们可能吊死在城头之上，受风吹雨淋，任秃鹫啃食。
有人提议道：“各位，愿意去看个热闹不？”
“你不怕铁老拐连你一起吊死在城头？”
“只是看热闹罢了，能有什么事？不敢？”
立马有人反驳道：“谁不去谁孙子。”
也有人附和：“要不要讨个彩头，堵这四个小子能撑多久？”
“我堵两坛陈年老酿，这四个后生撑不过十招。”
“十招？太夸张了，我堵五十招之内。”
“我堵那个小娘子前凸后翘。”
“哈哈哈哈哈。”
一位酒客往酒桌上扔出一袋银子，他豪爽说道：“今天吃喝都算我的，走，看热闹去。”
“大侠威武！”
掌柜的无奈摇摇头，收起那袋银子，开始打扫残局。
顺手的，将剩余下来，还算干净的酒菜都端到了少年面前。
他轻声说道：“慢慢吃，别噎着。”
少年抬眼看了看掌柜的，在脏乱的黑发下，是一张秀气的面庞，带着坚毅，他向掌柜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继续闷头苦干。
“唉。”
掌柜一声叹气，这少年不该来到边城，若是南下逃难还算有些生机。
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城池，一个少年该何去何从？或许哪天就饿死街头，或许过段时间，边城就又多出一个流寇悍匪。
酒馆内空空荡荡，酒楼没有伙计，掌柜的没有娶妻，他孤身一人打理这座酒楼已经十年了，在这十年间，没事他就会登上那座低矮的城墙，望向帝都方向，像是在缅怀自己还是鱼龙骑的日子。
他最近老说自己走不动了，连搬东西都费劲，精气神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这次他没登上城墙，而是走上自家酒楼上，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嘴里念叨着：“鱼龙骑，鱼龙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西沉，一条日暮落下的分割线缓缓从酒楼楼顶，降到了一楼，落在了那名少年身上。
少年吃饱喝足，一脸满足之色，这顿饭他吃得很饱，自己的肚子就是一个无底洞，来多少收多少。
接近傍晚，他也没了睡意。
拍拍鼓掌的肚子，云舒寻找着酒楼老板，最后还是在二楼栏杆边上找到他。
他空着的一条袖管耷拉着，时不时地被风吹起。
云舒走上前，拍拍掌柜的肩膀，轻声说道：“老板？”
掌柜的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微笑道：“吃饱了？”
“很饱，从未如此饱过。”
“吃饱了，自己去找个房间休息吧，我这有规矩，客人不住店，但我可以收留你一晚。”
掌柜的说着，单手撑起身子，朝着楼下走去。
云舒不好意思说道：“我没钱。”
“不收你的钱，就当做善事了。”
话音一落，掌柜的也消失在楼梯口，云舒赶忙跟了上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
“边城，一座破败的城池。”
边城？云舒小声念道，这里的确够荒凉的，外面好些倒塌的屋子被黄沙掩埋过半，一座干枯的深井现在也就一人深，木质建筑早已风化，莫不是有几分人气，云舒一定认为这是一座空城。
掌柜的脚步忽然停下，他并未转身对云舒说道：“明天你就离开边城吧，离这里越远越好，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云舒想了想便说道：“可我无处无去。”
掌柜的沉默一会又说道：“实在没地方去，可以进军营，吃穿管够，但是命被老天爷紧紧抓在手里。”
云舒嗯了一声，这掌柜的看似有些冷漠，但却是一个好人，只是那管耷拉的袖子，肯定藏着一个故事。
“对了，之前这里的客人都说看热闹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掌柜的轻声说道：“这些个都是亡命之徒，别跟着瞎参合，你只需要待在房间里休息，明天一早离开便是。”
掌柜的好像累了，早早地关了店门，连凳子都没摆放整齐，便进屋休息去了，其实凳子没必要整齐摆放，第二天，这里又会坐满酒客，这些人才不会在意这种细节，只要有酒喝，有热闹看，日子就得过且过了。
夜晚，微风习习，没有石海中的万般危险，云舒并没有休息，了解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就是边城。
他摸出酒楼，在城里转悠起来，这城果然够荒凉，白天好歹还能见到人影，晚上，真就是一个空城。
他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掌柜的人挺好，还给云舒找了一套衣服与一双布鞋穿上，虽说不合身，但比破烂布条与滕条好上不少。
夜晚的风沙有些大，云舒已经吃了一口的灰尘，嘴巴里涩涩的，还带着一丝苦味。
他走马观花的转悠了一圈，只是发现这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池，其他的没有什么收获。
在回去的时候，路过城头，他愕然发现城头上吊着四个人影。
走进一看，这四人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血迹沾满了衣衫，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已经滴了一堆乌黑的血渍。
“这不是白天撞到的那四人吗？”
云舒隐约间听说，这四人好像是行侠仗义去了，如今却像是吊死狗一般被吊在这里。
站在城门下的云舒稍微犹豫，便用白玉剑斩断了绳索，四人落地，传来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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