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人很快的转头来应成陆，虽是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之下，只是二人相熟许久，即便是更暗的夜色里，成陆也能辨认地十分清晰，除了有些脸上的疲态，成陆并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多少消沉的样子。
“听说…”
“听说…”
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口撞在了一处，随即相视一笑，按着二人从前的规矩，照旧是成陆先开口的：
“听说你要离校去江浙赴任了？”
“是。”凤三干脆利落地应着，“大约和你们的时间差不了多少，恭喜你很快就要回宁波了，大展宏图。”
成陆细细地看了凤三，说着这话的功夫他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自然，”成陆笑着答道，“希望你的宏图壮志也能从杭州开始，从前我就听说杭州是个极人杰地灵之处，越是第一次去的人越能沾到这气息，我想你大约未曾去过，这回可是有时间好好看看了。”
凤三本就站在半明半暗间，此时一晃而过的灯离开，他的脸便又隐在了完全的黑暗中叫人什么都看不见，成陆只能听到凤三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随后说道：“人杰地灵之地是吗？那可真是要借你吉言了。”
不知是不是成陆自己有旁的想法之故，他却觉得凤三这话里有话，到底该不该问呢，成陆犹豫了一会儿，没留意在他思索的片刻凤三已然启步离开了他面前，成陆一抬头便见凤三已走出了些距离，已不是在他面前二人低声说话就能听见的距离了，成陆犹疑了还是未开口，既然凤三没有主动提起，想来便是有其他打算也并不是能说出与外人的言语，若是自己追问了反倒显得唐突，成陆这般说服自己便只当做今日不曾想过这事。
接下来的日子于成陆等人而言便是短暂又漫长的了，在凤三处置隔日便也宣布了他们这些人完成学业即将毕业离去的消息，成陆与旁人不同手头上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只是即便是这样繁忙之中，他还是时长会注意到凤三的情况，大约在所有人心中这回凤三是倒了大霉，因而若是与凤三要好的也是讲话小心翼翼，冯海宁之辈虽暗中也是不给好话，只是明面上却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这学堂总办还是姓段的，他若是非要来讨凤三的嫌，也并没有好果子吃，从前因着这样的事他们两边大动干戈也并非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因而叫成陆察觉来，这学堂似乎比从前索然无味了许多，即便是同样的地方，同样一些人，但其中若是某些人有了变故，便能叫这整个学堂都产生变化。
而关于上回成陆想问凤三的话他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直到初八他们要离开那日，成陆也还是没有张口。
“天津武备军官行营学堂炮兵科一期生成陆！顺利完成学习！天津武备军官行营学堂炮兵科一期生金凌！顺利完成学习……”
随着教官的点到，所有人按着名字一个个出列到最前一排，由徐南一一为众人颁布了一纸证书，宣告着他们即将离去，对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来说，若不是因为朝廷的这一军令，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进到军官学堂，也没有机会摸到枪，甚至在地上摸爬滚打，吃着大锅饭，至少对成陆来说一定如此，原想着不过是来这儿荒芜地度过两年的时光。
谁曾想，成陆侧眼看身边之人，如果虞培文，初初在船上见他，是个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贵公子，细白粉嫩，时常便有听人私底下唤他做“小白脸”，可见是个多么油头粉面的小生，而今日看来，他整个人站在那儿便是一个英气硬朗，那时常带着的礼帽也不知丢到了何处，就凭着阳光直直地照着他这个人，下垂的手臂紧绷在身体两侧，混像一个时刻准备着跃起的猎豹，即便在这儿读到的多少战术与他们无益，只是光这副身体，便是极好的成果了，都说乱世纷纷，谁又能保证他们将来不会有拿枪的一日，即便军官学堂没有将他们留在北洋军中，但至少，他们已然被赋予了这个学堂之中由徐南，由其他青年交汇而成的新模样。
成陆初来之际行色匆匆，一长龙马车什么话也没有，径直地将他们送进了军官学堂，用“灰溜溜”三个字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而今日，他们荣归故里，学堂外头是各家派来的马车，徐南及其他教员特意都站在了门口来迎送这些学生，大约前来接他们之人也不会想到，原以为只是来当“人质”的这些孩子，今日确是以这样的风貌走出此地。
成陆与金凌站在后头与两天同窗纷纷道别，便是又约定了何时何地相聚，难分难舍。
“今日能有这样的送别，你居功至伟。”凤三不知何时走到了成陆身边低声说话。
成陆方才对别人的笑意还未收回来，只是以眼神的余光瞥了凤三一眼，直到将眼前之人又送别了才回凤三的话，眼神却还是看着才离开的同窗，瞩目远送：
“我并非是为了他们，这你知道的太清楚了，又何必给我带高帽子。”
“成陆，我发现你这个毛病是真改不了了，将自己说地好一些又如何？难不成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不是个好人？若你只想一个人走，自然可以只求自己走，他们会记得你的情谊的。”凤三笑着拍了拍成陆的肩膀。
“他们自然该记着，都是将来江浙世商家中的支柱，今日之恩，他们来日必然得报的。”
凤三还来不及品味成陆说这话脸上的神情，成陆已是两步上前：
“筠清！”
“阿陆！”
凤三笑笑又到了一旁金凌的身边，指着学堂外正与人说话的青年，旁人都已然换下了一身军装，却只有他还穿地笔挺：“那人不是同你们一块儿来的？”
“哦倍光啊，是啊，你没听成陆说，他要留下来。”金凌说道。
凤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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