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黑牛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点燃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李四维心中一震，哆嗦着将香烟塞进了嘴里，“嗤……”，没划燃火柴，“嗤……”，还是没划燃。
“啪嗒……”
廖黑牛打燃了火机，凑到了李四维嘴边，强笑着，“老子就说打火机更好用嘛！”
“对……”李四维含糊地应了一声，使劲地吸着烟，那夹烟的手指却在轻轻地抖着。
李四维早就听过“拉壮丁”一说，在他想来，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拉壮丁并无不妥，可是，听了廖黑牛这一席话，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
可是，死在路上算怎么回事？
辛辣的气息直入胸腔，李四维精神一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径直往洞口走去，“我先出去转转……”
李四维突然觉得窑洞里的空气很闷，闷得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好啊，”廖黑牛连忙起身跟了上去，“龟儿的，这种在地下挖出来的院子，老子以前还真没见过……”
地坑院，李四维也是第一次见到，上次来军部开会，是在县城里。
其实，院子里的景象一眼便能望个通透，又有啥好看的呢？
李四维和廖黑牛一前一后出了窑洞，却见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遇熟人，自然又少不得一番攀谈。
吃过午饭，干训班正式开课。
院子里，众将依次落座，最后，李军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讲台上，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缓缓地开了口，“军部干训班自开办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期了。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个干训班莫得必要。”
说着，李军长声音一顿，环顾众将，“可是，自家事自家清楚，在座的诸位很多都是从普通士兵一步步走上来的，这一点很好，它说明了你们很勇武善战，但是，你们哪个敢说自己的军事素养是合格的呢？”
众将默然。
“所以，”李军长声音一沉，“身处前线，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还望诸位珍惜这来之不已的机会，用心学习，在以后的战斗中有更加优异的表现！”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李军长满意地点点头，“机会难得，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现在请集团军参谋部的张参谋给大家讲课！”
军部干训班的第一堂课就这样开始了。
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李四维从不认为学习是一件可以偷懒的事情。
正如李军长所说“自家事自家清楚”，李四维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能一路走到现在，李四维靠的不过是一帮子死心塌地的兄弟和一肚子小聪明，要真论起军事素养来，他和一个大头兵其实没啥两样！
所以，在干训班的日子，李四维格外用功，收获自然也不少。
几位授课的高参水平都很高，当然，集团军政治部的那位范参谋除外。
“……我第四集团军屡遭日寇围剿，却不见第十八集团军有何动作……第十八集团军打着游击的旗号要粮要枪，却在暗中保存实力……”范参谋站在讲台上满脸愤慨，唾沫横飞，“前日，他们又与第二战区孙楚部发生冲突……这是要彻底破坏抗战之团结……”
今天是这期干训班的最后一天，上午是范参谋的政治训导课，下午就是结业典礼。
自干训班开课以来，这是范参谋的第三堂政治训导课，但依旧是同样的调调。
再次听来，众将虽然强打着精神做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但眉宇间也难掩烦躁之色。
李四维也是一副专心致志的神色，但心底的怒意却在不断积累：狗日的政客，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还不忘为各自的派系利益而争斗！
他们这般作为，让那些一心保家卫国的兄弟们情何以堪？！
他们这般作为，让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烈如何安息？！
好不容易熬完范参谋的课，众将都暗自松了口气。
吃过午饭，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众将便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分别在即，要抓紧时间联络感情，说不定哪天还要并肩作战呢！
“卫长官到……”
众将正聊得兴起，突然听得门洞处的卫兵一声高喝，就见一群军官从甬道里鱼贯而出。
当先一人身披大麾，龙行虎步，李军长陪在一侧，神色恭敬，身后随行众将士个个器宇轩昂，一看便是军中精锐！
“啪……”
众将连忙扔了烟头，立正敬礼，“卫长官好！”
众将鲜有认得卫长官的，所以卫兵才会事先吼一嗓子，要不然，卫长官进来了岂不尴尬？
“嗯，”卫长官摆了摆手，目光缓缓扫过众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诸位都是九十六军的中坚力量，为中条山防线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国之栋梁！”
说着，卫长官话锋一转，“这期干训班已经结束，诸位可有什么收获？”
众将一怔，不敢随意开口，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战区司令长官！
见状，李军长大眼一瞪，“长官问话……”
“兴中，不要急嘛！”卫长官摆了摆手，坐在了卫兵搬过来的凳子上，笑眯眯地望着众将，“想好了再说。”
廖黑牛正好站在第一排中央位置，就在卫长官的眼皮子底下，闻言一咬牙，“长官，非要说的话，我就说了！”
卫长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你说！”
“是！”廖黑牛“啪”地一个敬礼，“张参谋给我们讲过‘关于一般防线建设要点’的课，听完课，我们也私下讨论过我军防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军防线缺乏纵深配置，按照张参谋的说法，我军实行的是单线防御，只要敌军集中兵力突破，我军的防线极易全线崩……”
“廖团长，”李军长见卫长官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连忙打断了廖黑牛。
廖黑牛一怔，连忙闭上了嘴巴，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中条山防线正是卫长官一手建立起来的，自己这样说岂不是扫了他的面子？
廖黑牛虽然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但面对卫长官这样的高官还是有点怵！
“说得很好嘛！”卫长官冲李军长摆了摆手，笑呵呵地望着廖黑牛，“你就是七二八团的廖黑牛？”
“是！”廖黑牛见到卫长官的笑容，暗自松了口气，“卑职廖黑牛，现任独立第四十七旅七二八团代理团长。”
“嗯，”卫长官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众将，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见微知著，看来你们这段时间都是用了心的……好！很好！”
说着，卫长官话锋一转，“关于我军防线缺乏纵深配置的问题，其实，战区司令部忧虑已久，也曾试图拓宽防线，奈何日寇封锁严密……要改变现状，还需全体将士戮力同心、奋勇向前！”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戮力同心、奋勇向前！戮力同心、奋勇向前！戮力同心、奋勇向前……”
当保家卫国的主旋律响起，军人就会变得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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