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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何漳苍老疲惫的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怒模样，即使是皮厚心黑的赵俊臣，心中也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些许愧疚情绪。
毕竟，为了赵俊臣的灭蒙大计，何漳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倾尽所有了，在赵俊臣与朝廷中枢没有冲突的情况下，何漳对赵俊臣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然而，赵俊臣此时的决定，从某方面而言可以说是背叛了何漳。
当然，也背叛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前线将士们。
但愧疚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正如毛家栋的猜测，赵俊臣这一次召见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表面上是想要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但实际上赵俊臣心中已经有了定计，这次召见只是正式宣布决定之前的协商与说服罢了。
毕竟，若是不能提前说服何漳接受自己的意见，以何漳的耿直性格，在赵俊臣正式宣布的时候必然会当众激烈反对，到时候不仅是局面僵持，赵俊臣也会下不来台。
事实上，赵俊臣的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有着充分理由，至少赵俊臣本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何漳只是将领，他只需要考虑眼前的这场战争，但赵俊臣不仅是一位统帅，也是一名政客，他不仅要考虑一隅，也要着眼于全盘，不仅要考量眼前的情况，更还要着眼于未来的长远发展！
方振山因为一己之私心，在这次战事之中违背军令、贪功冒进，两处战场的前线将士皆是因为他而死伤惨重，这般罪责若是按照军法惩处，那就唯有斩首示众的下场——这也是何漳与毛家栋所期望看到的结果！
但不要忘了，赵俊臣明面上的身份仅只是赈灾钦差罢了，他目前主持陕甘军政就已经是严重越权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朝廷那边如今已经收到了赵俊臣架空三边总督越俎代庖主持陕甘边防的情报，必然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也必然会有大量政敌正在趁机攻讦赵俊臣！
因为时局的特殊性，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还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事权从急，但若是赵俊臣杀死了固原总兵方振山呢？
大明朝拢共只有九处军镇，也唯有九位镇守总兵，每一位都是封疆大吏一般的重要人物，皆是举足轻重、人脉广阔，在德庆皇帝的心里也都挂着号，哪怕是拥有充分理由，也绝不是赵俊臣有权力随意处置的！
当然，权力是一回事，实力则是另一回事！
以赵俊臣目前在陕甘三边的地位与影响力，若是他真要依照军法杀掉方振山，方振山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但这般做法只会给赵俊臣招来无数麻烦，相当于赵俊臣亲手将自己的把柄交给了德庆皇帝与朝廷政敌，到时候赵俊臣就算是有了灭蒙的泼天大功，恐怕也逃不掉朝廷的惩处，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种种利益也会折损大半。
所以，赵俊臣绝不可能依照军法斩杀方振山！
若是不能依照军法斩杀方振山，那就唯有两条方法可选了，一个是剥夺方振山的军权，将他囚禁于牢狱之中等待朝廷的判罚决定，另一个则是就这样放过方振山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假装不知道方振山的罪责。
在这两种方法之中，前者看似是合情合理，朝廷挑不出任何毛病，何漳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但这种方法对赵俊臣而言却依然是有害无利，从某方面而言甚至是在帮助方振山！
毕竟，赵俊臣一旦是实现了灭蒙大计之后，他在陕甘三边的影响力就必然是如日中天，以德庆皇帝的性格到时候也必然会设法制衡，而赵俊臣囚禁了方振山之后，两人就会彻底成为敌人，德庆皇帝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极有可能会把方振山视为制衡赵俊臣在陕甘三边影响力的一枚棋子大加重用，到时候方振山不仅不会受到朝廷的惩处，说不定反而会有功无过、步步高升！
依照赵俊臣的推测，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到时候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许多计划都会遇到麻烦。
相较于这样，赵俊臣还不如自己做主就这样放过方振山一马，卖给方振山一个天大的人情，趁机把方振山收纳为己用！
而且，这样一来，方振山就会受到赵俊臣的控制，再也不能反抗，赵俊臣也就可以轻易渗透固原军镇，有了方振山的效力之后，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许多计划也可以顺利许多——与何漳的耿直性格不同，方振山是赵俊臣的同类，赵俊臣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来处理！
自古以来，为官者总是喜欢重用有把柄的下属，其实就是这种道理！
此外，在庙堂之中，能办实事的官员固然不多，但善于鸡蛋里挑骨头的官员却是数不胜数！
若是赵俊臣严惩方振山的话，就必须要公示原因，也就会让朝廷中枢的某些官员注意到一件事情——此战原本是有机会获得一场完胜的，但最终却是变成了一场险胜与惨胜！
这些官员向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恐怕就会以此为理由攻讦赵俊臣——“明明是完胜的局面，最后却是变成了一场惨胜，无数将士都因此而无故牺牲，这一切岂不是你赵俊臣用人不当、指挥失误的责任？若不是你赵俊臣越权行事，这种情况岂会发生？若是换成其他人指挥这场战事，说不定就可以避免种种意外、收获一场完胜了！所以赵俊臣你固然是剿灭了蒙古联军，但依然是有过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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