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聪拜别五台山后，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老比丘没交代具体地址，心想：“地址不详，从何找起？不知道信里写着什么内容。”又不好绕回五台山，就拆开信来看，信的内容是：“你在世间游化日久，那些众生容易调伏吗？若已调伏，度生的事就完成了，可速返回，待太久，恐被强缘打失，流入世间的业报，至祷，至祷！”虽然他之前作为老比丘已经知道信的内容，但作为辩聪却是初次，所以看完还是非常吃惊，于是赶紧把信再封起来。
又过了好些天，辨聪经过开封广济河畔，远远听到有一群小孩在呼唤：“薄荷！薄荷！”辨聪听了大喜，赶紧过去问：“谁是薄荷？人在那里？”小孩指着一间赵姓人家的猪栏，道：“猪栏内脖子上带个铜铃，金色鬃毛的大猪，就叫薄荷。”
原来薄荷是一头猪。辨聪吃惊之余前去赵姓养猪人家，请教主人：“这猪为什么叫薄荷？”
主人道：“这猪很特别，很爱干净，只吃薄荷，所以村里小孩都叫它薄荷。平常有屠户来捉猪时，其它猪都怕得四处奔跑哀嚎，但只需牵到薄荷身边，就会安静下来，任由屠户宰杀。因此以后屠户要杀猪，都会牵着薄荷绕猪一圈，省得再听那些惨烈的哀嚎。更奇异的是，薄荷身材健壮，体毛亮灿灿，是头帅猪，很多母猪都愿意跟它交配。它却独独偏爱其中一头，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紧着那头母猪先吃，遇到天冷，还会给那母猪暖窝，所以是头爱情猪。因为这些原因，一家人很爱惜它，多年来都舍不得杀。”
辨聪听完之后，知道它造化来了，就叫一声：“薄荷！有信给你！”哪知那大猪闻声跳出猪栏，撒蹄就跑，急得辩聪一边追一边大叫：“迁化往生啦！迁化往生啦！”那猪听到这句话跑得更欢，眨眼之间，不知影踪。
说到此处，那老比丘在梦里跟贫僧说，梦做到这里时他也就醒来，觉得不可思议。又问我：世上果真有薄荷猪吗？贫僧告诉他：果真有，菩萨“应以猪身得度者，即现猪身而为说法”，所以猪中也有菩萨。老比丘又问：既此为真，那我所梦是否全部为真？贫僧又告诉他：哪个不是梦？又哪个是梦？所梦非虚，全部为真。老比丘再问：既然为真，那我岂不就是辩聪？贫僧只好回答：你就是辩聪，辩聪就是你。老比丘继续问：既然我就是辩聪，那我岂不是自己在跟自己度化？贫僧道：算不上度化，只是修为有果，启发如意珠藏，得见如来。老比丘问：如来在哪儿？贫僧道：你就是如来啊，佛祖有云，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所以见猪非猪，亦见如来。老比丘问：那猪明知道有人要度它回去，为什么还要跑？贫僧道：都因世情所困，贪恋一头母猪……就这样老比丘在梦里反反复复与贫僧纠缠不已，直至问了一百零八个问题方休。等贫僧醒来，只不过禅坐片刻而已，梦里却似千年。一百零八个问题电闪回顾，虽恍恍为梦，禅理大致不虚，唯有一事越想越不得脱离：那老比丘明明说昨日才做了一个梦并梦到贫僧指示，又说梦醒两日后始见辩聪，又过数日后方发生薄荷猪不肯往生之事，照这样推算，这些事今日——无论是贫僧的今日还是老比丘的今日——都还未曾发生，那么他梦里所述缘从何来？
如此看来，梦就是虚幻，时空混乱，一切做不得真。如果这样，那贫僧就在梦里误导了老比丘，那老比丘跨越千年而来，所以贫僧就不是误导一时，而是贻害千年，罪孽深重，枉修这一世。大千世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做了这个梦，贫僧就想告诉众生：你有苦恼，贫僧也有苦恼，你有多苦恼，贫僧就有多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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