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静海双手合十,慢慢退回原位。
方丈告罪一声,行礼道:“这个问题贫僧目前还无法回答,不知杨将军可否多容些时间,让贫僧思考?”
“方丈何须道歉?”杨华站起身来,目光看着一脸惭愧的方丈。
他继续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或许真像静海大师所言,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吧!”
只是随口?
想必此时屋内,没一个人会真的相信吧!?
“阿弥陀佛,杨将军,身为一军统帅,
为国效命,是国之大义!
依我看,为了家国百姓而杀人,
即便是错,也可歌可泣!
常言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的就是此理,
杀人是错,
救国是对!
大对,小错!
希望对杨将军,有些帮助吧!”
这次说话的却不是方丈,而是静海大师。
可说了这么多,他依旧没有直面回答,杨华的问题。
为了救国,救更多的人,就真的可以去杀人吗?
哪怕杀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又或者敌人?
即便杨华都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因为不管如何做,都是在杀人!
杀人是错!
大对+小错≠对
不管编造出多么无懈可击的理由,也掩盖不了杀人的事实!
逃脱不了,内心的煎熬!
逃脱不了,刽子手的恶名!
在平常百姓眼里,他是英雄!
在异邦眼里,在那些死去水贼的家人眼里,他是刽子手!
或许这,正是一个将军的悲哀之处吧!
如果有一天杨华不再煎熬,
甚至认为为了救国,为了救那所谓更多的人。
就认为,可以去杀人,而且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那才说明,他其实已经失去了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杨华不想把自己变成冷血的屠夫。
可不杀人,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丧生于异邦的铁蹄之下。
其实从太湖水战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并且深受煎熬!
所以,今天他才对静海问出这个问题,
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只为了寻求一份,内心的“宁静”!
“杨将军不如在寺内,带发修行一段时间,说不定能够找到答案!”方丈慧仁开口道。
“也好,那我就在这山上住一段时间吧!”杨华无奈笑道。
想不到自己,最终还是成了一个“和尚”!
杨华看了眼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
“那我今晚下山,等我把事情安排好后,再上山来接受方丈授三皈依?”
“杨将军随意!”
“今日多谢方丈解惑!”杨华带着小沅,向方丈道了声谢。
最后在静海大师的护送下,从正门石阶下山。
送走了杨华,静海很快在一间佛堂内,找到正在敲木鱼,口诵经书的方丈。
察觉到有人到来,佛堂内木鱼之声戛然而止。
“静海?”
“是我,方丈!”
“你有什么事吗?”
静海瞧了眼青灯古佛下,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方丈,轻轻开口道:“我是为刚才,杨将军那个问题来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杨将军那个可为,不可为的问题,
对于杨将军而言,只是一份煎熬,
可对于我们佛家弟子而言,却是诛心之语!
继续深究下去,只会佛心崩坏!”
坐在蒲团上的慧仁,沉默半响:“静海,你错了,如果我们刻意逃避问题,明知有问题,却不去解决,那才会佛心崩坏!”
得到这个答案,静海浑身一怔,随后露出一脸惭愧的表情。
“是我错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没有想到!多谢方丈提点!”
“如果没有什么事,就退下吧!”方丈闭上双眼,佛堂内再次响起木鱼之声。
…………
一抹月光从松间倾泻而下,石阶两边,树影婆娑。
在泉水低语声中,杨华和小沅借了一缕月光,往山下杨家庄赶去。
下山途中,杨华一直在回忆,今日自己上山的所见所闻。
从白蟒盘道。
摇出中签。
“但愿鱼化龙,青云得路,桂枝高折步蟾宫。”
再到方丈关于《琵琶记》的解签语。
最后再到三问,两答。
第一答,“心中有佛,即是修行!”
第二答,“杀人是恶,救人是善,善恶不能混为一谈!”
最后一问,善恶偏偏让杨华,混为了一谈!
小沅跟在杨华身后,见他一直没说话,快到山脚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你不开心吗?”
“嗯……”杨华迟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没事,只是有些心事!”
小沅抓紧杨华的手腕,其实她早就察觉到自从从太湖回来后,少爷就有些不对劲。
但直到,刚才在山上听了那番话,她才明白少爷心里,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想到这里,小沅鼓起勇气,把一直以来,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少爷,小沅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也明白,少爷做的事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所以我认为少爷做得对!”
金陵第一才女,没读过多少书?
最后她又补充道,“少爷这么做,更是为了杨家庄,为了杨府,为了小沅,为了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里,小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听了这话,杨华下意识点点头,可很快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认为,少爷做得对!”
“不对,我问的是最后一句!”
小沅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肚子说道:“为了我们的孩子!”
杨华停下脚步,豁然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看着小沅的肚子,“你……你,怀孕了?”
小沅不知道杨华,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疑惑道:“啊……在山上的时候,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杨华瞬间呆若木鸡!
刚才在山上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小沅说的是一句玩笑话!
他咽了一口津液,又问了一遍,“真的怀孕了?”
“大夫是这么告诉我的!”
杨华追问道:“大夫,那个大夫!?
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个洪师傅的徒弟,李清大夫!三天前他为我诊脉,说我怀孕了!”
洪五的徒弟?
李清?
杨华很快回忆起来,当初为了救小沅,杨翠花让人请了南京城,医术最好的大夫。
名字就叫李清!
可当时即便以他的医术,都对小沅的伤势束手无策,甚至让杨华准备后事!
最后还是在洪五的指点下,施针把小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那之后,李清成了洪五的跟屁虫,据说为了拜洪五为师。
原本滴酒不沾的他,生生把自己练成了一个酒缸子,这才得到洪五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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