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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雪下得更大。
我坐在窗边发呆，翻来覆去，却想的都是江明棋的事，他写下“放妻书”三字，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还有他的伤，即便多了一些虫丹续命，月余后也还是要用完，又该怎么办......？
鲁沧和陈均均经营着马帮，门道比我多一百倍，也必定会竭尽全力救治江明棋，但愿我的担心只是多余......
只要他能无碍，从此与我两清了，也是好事。
“少爷！”
院中忽然跑来一个人，只见他进门前先在廊上摔了一跤，随后又在梯子上摔了一跤，这阵势也只有阿轩。他小时候在奴营里吃了太多亏，以至于患上痹症，腿脚不便，虽然后来好了七八成，平日看不大出来，但一着急，依旧容易摔跤。岑方至今不喜挪动，也是因为有这个原因。
“少爷！”阿轩狼狈地跌到我面前，若不是我抬手挡住，脑袋也要在桌角上磕一个包。
我不禁皱眉，“这么着急，什么事？”
阿轩用力吸了口气，道：“三、三少爷要被老爷打死了！蒋阿叔他们都拦不住！”
我一惊，起身就往门外去，没走几步，自觉好笑，又反身坐回椅子上，“父亲教训他，必定是有数的。你咋咋呼呼做什么？也吓我一跳。”
阿轩揉着发红的眼睛，左脚尖踩右脚尖，依旧焦躁不安，“可、可......这次真的不像以前！老爷把那么粗的棍子都打断了......”
他抬手在空中比划，又慌张牵起袖子给我看，青色的衣料上面染着一些暗色的痕迹，“三少爷都吐血了！”
“......”
我方才真正重视起来，与他往驿站赶回去。
路上所见景致奇特，一夜的大雪遮去了晋城街巷里所有的污秽瑕疵，又因横秋戒严，几无行人，入目皆是雪白，莫名有几分庄严的宁和，两边却又挂着象征喜庆的灯笼与红幡，数不清有多少，沿街一路铺延，甚为壮观。
这应该就是阿许说的“盛况”了。他还说大婚后，主君会按当地习俗，将红幡和灯笼分给郧西家里有待嫁女儿的人家，等到他们出嫁时，也能用上。这也是一种赐福。
到驿站时，我才知阿轩所言不虚，苏奚辰倒在血泊中，嘴里、鼻子里还在冒着血泡。我也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生气，依旧举起从马厩上拆下来的横木殴下。
周围都是苏府的仆从，却无人敢上去阻拦。
“父亲！？”我慌忙挤过去，父亲闻声，那浑圆粗重的横木在空中顿了顿，但一眨眼的功夫后，还是落在了苏奚辰的背脊上，发出一声闷响，少年就像砧板上被震起的鱼，在地上弹动了一下。
我扑过去挡在面前，苏奚辰看见我，却像极度恐惧一样，痛苦地挣了挣，扭动身躯，朝向了另一面。
“父亲......”我一手撑住横木，父亲这才停手，狠狠瞪了奚辰一眼，甩袖离开。我连忙让人将奚辰抬到屋内，乾裔本不是那么娇气，若是平常外伤，等它自愈即可，但一检查，奚辰竟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吐出那么多血，定然也有内伤。
我连忙让人去找来闵田峰，他虽是坤医，但这种创伤与乾坤之别无关，且乾裔身体底子好，也更好下药医治。
其间我都守在奚辰旁边，包扎好后，他依旧朝里扭着脑袋，不肯看我一眼，肩膀却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我看在眼里，心中揪成一团，“是疼得厉害么......？”
他浑身抖得更厉害，我想起那天的争执，约摸还是还在与我置气，便讪讪道：“那二哥先去外面......你好生歇息。”
刚一挪动，手腕却被抓住了，“二哥......”苏奚辰可怜兮兮地嘤了一声，不顾伤口，翻身滚下床，光脚跪到了我面前，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又发力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你这是做什么......”我手忙脚乱止住他继续发魔怔。
苏奚辰两边脸颊都隆起了通红的僵痕，跪在地上抽泣道：“二哥，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口无遮拦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他攥着我的袖子，慌张解释道：“其、其实，我也是喜欢侄儿的！我真的不是想逼你那样做！我该死！”他又抽起自己来。
我怔在原地。
那天与他争吵后，当夜我就喝了堕胎药，竟让他误会了。
我也恍惚想起那团青色的血肉，他们已经长出了眼睛和手脚，或许像我，或许像江明棋，还能动了......至于喜欢？应当没有人会喜欢，他们于江明棋是被我纠缠后一夜风流的意外，于苏府是随时会招致杀头之祸的孽种，于师父是收徒不慎的耻辱，甚至于我自己，都是整日惶恐不安的源头......都是不好的。
也幸好堕去了，李徵钰才没有杀我，本是明智的抉择，应当庆幸才是。
我拉了拉奚辰，但他一动不动，我无奈，只得蹲下与他平视，“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他们本就是意外，留不得，我也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奚辰流泪看着我，哽咽着摇头，“不是......你明明在葫芦崖的时候就告诉我了......我、我却那样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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