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顾子宣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冯良站在一旁，想了又想，还是开口说道，“官家，这月您还未翻过牌子，今儿要不……翻一个吧？”
虽说熙和帝后来同意了选秀，但后宫妃嫔全都是太后为他定下的，就连皇后都是太后从几位重臣给出的人选之中挑出的，是郑家的女儿——郑皎皎。
他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情的只当他是新帝继位，勤政爱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纵使后宫佳丽三千，却独独没有他念着的人。
“官家，过几日就是皇后的生辰了，您要不……先去看看皇后吧？”冯良再次提议。
他其实不太想去，但冯良给出了这样一个理由，他又不得不去。
至少……郑家在朝堂上也是一股势力，他总不好太过冷落皇后。
但其实他是知道皇后心中有别人的，这样也好，他们相互之间不会干扰到对方，在这深深的牢笼里，心中有所念之人，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糟。
知道他驾临椒房殿，宫人们都很开心，在他们眼中，熙和帝是个雨露均沾的人，但同时也异常尊重皇后，这样一来，皇后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便非常稳固，不需要担心会被哪里来的什么狐媚子威胁了去。
椒房殿里点着檀香，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老气沉沉的香，那会让他想起一众念着经的僧人。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郑皎皎语调平稳，眼神空空的，即便是看着他，也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听说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就来看看你。”
“多谢陛下。”
简短的对话到这里也就算是说完了，之后顾子宣坐在矮榻上吃了一盏茶，末了还是说了一句，“你生辰的那天……我未必能赶得上，若开了席我还没有到，也不必让人来请。”
郑皎皎笑了一下，她很是无所谓，但客套话还是要说的，“陛下日理万机，臣妾的生辰实在是不足挂齿，只是陛下还是要多多保重龙体，切莫太过费神。”
他点了点头，又略坐了一坐便出了椒房殿。
一直到走了老远，才听见冯良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家……不宿在椒房殿吗？”
他回身看了他一眼。
冯良忙低下头去，他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只是如今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连晋王妃都已经另有了一番天地，就只有陛下，始终活在过去，半点也不肯放过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却也知道这会儿什么也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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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有高台，从上面向下望，大半个汴京尽收眼底，他站在高台之上，思绪一直飘出去老远。
是宣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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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雨天。
他从宫里出来，原打算先不回府，就在街上逛一逛，但雨越下越急，他不得不找个屋檐避雨。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谢有青的，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并不算太好，甚至……还有些尴尬。
她像是忽然之间就出现了，不由分说就抱住了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就抵在他的后心，说的话也满是威胁，“刀剑无眼，别动。”
他楞在当场，远处的丁午见势不对想要过来，又被他以眼神止住。
随后又过来一拨人，应该是在寻人，为首那人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又觉得非礼勿视，飞快地移开目光，之后继续带着人往前面找去，他自动充当了放哨的角色，等到那群人走得看不到了，才平静地开口对这位忽然冲出来威胁他别动的小娘子说，“姑娘，他们走了，你可以放开了吧？”
她闻言松开了他，又将匕首收好，向着他行了一礼，“多谢。”
他鬼使神差一般地叫住即将离开的她。
“你就不怕他们再找过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了，今日多谢，后会无期。”
“等一下。”他也不知为什么，等再次叫住她之后才忽然生出一点懊悔，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还是应着头皮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她粲然一笑，“公子，你我萍水相逢，又何必相识呢。”
之后她再没停留，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过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天是她逃了谢太傅为她安排的相亲，出来追她的是她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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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疯了一样的寻找一个人，那场雨过后，他给了丁午三天的时间，让他查清楚她究竟是谁。
但是丁午没有查到。
他也没想到重逢竟会那么快，他在蟠楼吃酒，那时候胡寄儿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名声大噪，也因此……她的不得已要比后来多的多，那天一个吃醉了酒的衙内始终纠缠着她，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看着他们，甚至还有人起哄，说既然是出来卖笑，又何必装得那般矜持。
他给了丁午一个眼神，结果还不等丁午出来，忽然一道女声响起，带着十乘十的张扬。
“这不是程衙内么？”
程衙内原本还没当回事儿，只听到是女声就更是轻慢，张口就道，“又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要给本公子助兴？”
待到看清走过来的人，气势立刻就弱了。
他在这边也只能看到那女子的一个背影，但无端就是觉得眼熟，甚至觉得声音也像，他只觉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又怕她吃亏，让丁午过去看看。
“你不是说可以宽限我几日么？”程衙内强撑着气场。
“本来是可以宽限几日的，但……你动了不该动的人，我有些生气，”她走过去，拍开程衙内仍拉着胡寄儿的手，之后将人领回去，明明语气里没什么变化，听上去却总像是带着威压，“连本带利三万七千一百二十五两，看在你我也算是熟人的份儿上，我给你凑个整，明日此时，三万八千两银子如数拿来。”
“我……”程衙内这会儿是彻底醒了酒，就算是后悔也晚了，他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应承下来，灰溜溜的离开。
也不知是什么买卖，竟然要还这么多……他在这边很感兴趣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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