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静影，落日余晖万千，浸染世间万物。
嗒。
嗒。
身后的脚步声响如擂鼓。
苏宁侧首。
雪白的墙壁上，映出一道模糊黑影。可等他转过身去，却又只看到纷杂穿行、闷头赶路的行人，偶或与身边的人交谈，没有半点异样。
他只能满腹疑虑地回头继续赶路。
熟悉的脚步声重新灌入耳底。
令人烦不胜烦。
在经过一个街角后，苏宁毫不犹豫地拐入。
巷子深狭，两边墙壁年久失修，探出里边儿深灰色的砖瓦，光影斑驳，鼎沸人声被隔绝在外。
又一次拐弯后。
他屏气凝神贴在墙面上，陌生的声息渐行渐近。
“为什么跟着——”
苏宁揪住猫着腰探出墙壁的人的领口，手臂横卡住他的脖颈，将人用力掼在墙上，却在对方掀开眼皮后，尾音讶异上扬，“是你？！”
少年整张脸都被头发掩盖，发丝缝隙后镶嵌的黑眸熠熠——
是之前那个成衣铺前的小乞丐。
抬起来的漆黑瞳孔，在彻底看清桎梏自己的人的面容后，突然死命挣扎起来，像条被人突然从河中抓上岸的鱼，若不是苏宁有灵力加持，定让他挣脱了去。
“别动！”苏宁手臂往前压进一分，低声轻呵，“你给我老实点！”
只那么一句话。
疯狂的少年有如被扼住死穴，瞬间安静下来。乱糟糟的脑袋低垂，埋进肩膀里，他本就瘦骨嶙峋，缩起来后就像只乖巧的小猫儿。
苏宁试探性地松了些力道，见少年仍乖得一动不动，这才彻底起开，抱臂后退两步，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少年面前，尽量与他视线持平，“你还记得我吗？”
片刻后。
苏宁看到他头发下露出的一小截下巴，蜻蜓点水似地轻晃了一下。由此窥探出的肌肤很白，不是那种柔润白玉似的白，而是营养不良的苍白。
“说吧，为什么跟着我？”
少年沉默。
“你不说我可不会放你走。”
勾起的唇角弧度张扬，黛色眉宇轻挑，桃花眼中星星点点，是墙壁都拦不住的阳光。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苏宁忽的从后腰抽出折扇，去撩小乞丐掩在前面的头发——
“哎！”折扇碰到发丝的一瞬间，安静的少年却猛然拂开苏宁的手，鱼一样地飞快溜走，三两下就没了影。
“跑得倒是挺快。”
手指轻弹衣袖上的灰尘，苏宁重新将折扇插回后腰处，抬脚往巷子外走，走了几步，脚步又顿住，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语，“他该不会是饿了吧？！”
巷外街道，人来人往，哪里又还有那小乞丐的身影？
天色渐暗，方才还悬在天边的沉沉夕阳，被堆积的铅色浮云遮蔽。
他又回头看了眼缕缕行行的人群，心底忽然涌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等他回到家里，手还没碰到悬挂在大门上的铁环，门就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敞开的门缝中，飘出来的声音极其甜腻，“是公子回来了吗？”
“是我。”苏宁进门。
门口等候的美人，满头青丝倾泄在肩，墨发映衬下的脖颈纤细柔韧，在蜜色斜阳下白的发光。光艳的面容，因眉尖浅淡的愁绪，催生出一种楚楚的韵致，既不媚俗，又不过分娇弱。
她身上，松松垮垮穿了件苏宁的白衫——
没有系腰带的衣衫，连轻和的晚风都抵挡不住，一寸一寸自肩头滑落，摇摇欲坠。
是春日里的极致春色。
“你怎么出来了。”苏宁见她如此诱人而不自知，迅速回身将门关拢，“不是让你在房中等我回来么？”
“我、我久等你不来……”美人睫羽闪烁，“公子别生气。”
“我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苏宁的声音柔缓下来。
“那你为何不看着我说话？”
我能说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吗？
垂下眼帘的苏宁，并没有发现他以为的烂漫懵懂的美人，琉璃眸中浮出的浓郁兴味。
声音却偏偏隐有哭腔，“公子若是不耐烦阿荷……”
“没有的事。”
苏宁不得已抬眼。
美人正垂首含泪，下巴尖上的泪珠似坠非落，纤瘦的肩胛骨哭得一颤一颤，好似栖息的蝴蝶，让人怜惜万分。
“别哭了。”他细致地帮她拢好衣服，又去抹滚滚而落的眼泪，低声哄道，“你明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不耐烦你，我又何必去帮你买衣裙？”
“衣裙？”啜泣的美人倏然抬头，眼眶中还盈满了泪。
“呐。”苏宁将手中拎着的包裹给她看，见她破涕为笑，这才摇摇头，很是无奈道，“以后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谢谢公子。”
“走吧，去试试合不合身。”
*
“公子你看——”
虞荷捏着裙摆从房中出来。
树底下抬头赏花的苏宁闻声回眸，在穿着水红色烟缕裙少女奔赴他时，唇畔挽起笑痕，即使天色昏暗，都挡不住他自月色中破开，连满树春花都难以企及的颜色。
隐在树梢上窥探到人，眸底暗光更甚。
虞荷在苏宁一米外站定。
方才披散的青丝用水红色的发带扎起，是与苏宁一般的式样，从侧脸垂下来的那缕墨发，显得她的脸的轮廓分外柔和而婉媚。
她捏着裙摆转了一圈，地上的落红被带起的风吹地纷扬。
“好看吗？”她问，殷红的唇瓣启合间，挑起令人意动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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