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的酒量不如父皇的。”
“伯伯，你可真能睡。”
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哈着热气在自己面庞，痒痒的，温馨而安宁。
子隽的孩子都三岁了。
秦雍睁开了眼睛，小家伙胳膊肘正撑着床榻，瞪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珠子打量自己。
秦雍坐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瑞儿对吗？”
他使劲朝自己点头，“嗯。”又一本正经道：“伯伯，我先替父皇来看看你。”
“你父皇让你来的？”
他呆呆的摇头，犹豫了会儿，才对秦雍说：“早上我没见到父皇……娘亲来了以后，他就天天和我争娘亲。”
秦雍先是一怔，遂又微微一笑，“瑞儿乖，你父皇是皇帝，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娘亲是皇后，也定有事要忙。”
“可我娘亲更喜欢我，只是瑞儿尚小，所以娘亲只能嫁给父皇了。”
外头跟着来的内监和宫女一直在外头候着，听着里头的小殿下越说越不像话，此时锅着腰走进来，先是歉意道：“小殿下打扰了秦大侠休息了。”
然后看向瑞儿，“小祖宗哎，快跟着咱家回去吧。”
“早膳时间要到了，殿下您这还没洗涮呢。”
瑞儿跳上了秦雍的床就是不肯走，“我不走！就是不走！”
“你们都好烦！”
瑞儿拢住秦雍的脖子，“伯伯你让他们走好吗？”
那些内监此刻都哭丧着脸，无计可施。
秦雍见那些小内监似乎经常要与这小殿下斗智斗勇，不由地呵呵笑了起来。
他抱过瑞儿，商量道：“你不是说想见你母后吗？”
瑞儿这才寻思过来，“想啊。但是娘亲和父皇在一起。”
“说不定，你母后正等着你用早膳。乖，听话。快去吧。”
瑞儿这才被小内监从床上抱了下来。
秦雍看见五六个人伺候着皇长子一路热闹着离开了住处，这个情形仿佛那么熟悉。
记忆深处，自己幼时好似也是过着这样众星捧月的生活，可那印象很模糊了。那时候，自己也是皇长子，母妃与父皇也是感情深厚的时候。
忽然之间，他有些伤感。仿佛那瑞儿就是自己。
秦雍走了出来看到匾额上题着“修文阁”三个大字。
“秦公子，这是陛下先前为皇子时在宫中的居所。”
他默然点了头，心里生出些感触。
曾经这座偌大的皇宫也是自己的家，今次算是重游故园，尽管萧子隽拿自己当大哥，可他终究觉得这里从来不属于自己。
原来，这人的命运早就注定了的。譬如自己，曾是皇长子，与萧瑜同父同母；又譬如琼华当初对自己的喜欢，多少也是因着自己与萧瑜有几分相像。
想一想，他就觉得有些可笑，就算自己是萧子永，可因为少了尊贵的身份，琼华就不能嫁给自己。
昨夜留宿在皇宫，按照规矩这是不合宫规的，故而他赶紧收拾妥当，和内监说自己要离宫。
不多时内监前来，“秦公子，让您久等了。小殿下正在陛下和娘娘那里准备用饭，陛下让您前去一同用膳。”
秦雍自然不敢，就算彼此是兄弟，也断没有与帝后用膳的先例，他委婉的拒绝了。
于此那内监又来回跑了一趟，让秦雍膳后在正宣殿等候。
秦雍路过御花园时见众内监慌慌张张，他不明所以，小心问了一个内监，“何事这般慌张？”
“陛下大婚，这几日大赦天下，连宫里头的掖庭罪奴都得了宽恕。陛下仁慈，给冷宫里疯癫的淑太妃送去了喜酒喜宴，未曾想冷宫的侍卫贪杯，这淑太妃就跑了出来。这会儿正在寻找淑太妃呢。”
“若是再找不到惊扰了陛下，那谁也担不起啊。”
秦雍才明白原来宫里头有一个疯癫的淑太妃。
这个淑太妃便就是先帝的淑妃，萧子隽的养母，秦雍清楚的。只是他不知为何，皇帝临终要处死淑妃，因她已疯癫，皇帝念其曾经抚养过自己便只贬入了冷宫。
秦雍也只是一打听，继续前往正宣殿。走了那太液湖边，便看见一队宫廷护卫连忙向那边追去。
太液湖边，一个衣着华贵头发斑白的老妇正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不肯让她抱正在那哭喊。
周围围着些太监和宫娥。
“太妃，求您往这边来吧。”众人当她是疯癫的太妃。
“让阿隽来见我，不然——不然我就掐死这个孩子，抱着他跳下去！”
“陛下一会儿就来了，您可别冲动啊！”
“我养他十多年，如今这孩子我也要养在身边！”
这个太妃看上去思路很清晰，似乎并未完全疯癫，而且这要求也十分无理。
秦雍前来，已经看出来是瑞儿。那妇人手掐在他脖子上，脚就靠着石堰，随时就跌入湖中。
那内监一面去和陛下禀报去，一面在这儿与淑太妃周旋。
秦雍见瑞儿小脸通红，小短腿在那踢蹬着。
那太液湖的石堰下是些嶙峋的石头，若她跳湖，很可能先撞到石头上。情况十分危急。
来不及多想，捡了一枚石子“嗖”地扔了过去。
不偏不倚就中在那膝盖处，那淑太妃腿一蜷，身体一下子跪地，手松开了孩子的脖子。
隔着一群人，秦雍三两步的轻功踩了众人的肩头，抢下了随时跌入太液湖中瑞儿，那太妃却跌入了湖中。
众宫人欲要接过瑞儿，瑞儿却搂着秦雍哭着不肯下来，“伯伯，伯伯……”
瑞儿到底不过三岁的孩子，此时着实受了惊吓。
他一个劲的安慰，“瑞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你父皇的儿子，是不能哭的。”
不多久，有内监喊：“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跪地迎接，唯有秦雍抱着瑞儿立在那儿。
一身威严龙衮的皇帝急急赶来，见瑞儿在秦雍怀中哭，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此时正听身边人回报缘由。
这时候，淑太妃也已经被捞了上来，却是直挺挺的一具，太医近前而来试了试说是已经没了气息。
萧子隽瞟了眼自己儿子脖子上的红痕，心里大为恼火，但事已至此，又是赶上大喜的日子，皇帝觉得晦气，只面色铁青道：“削掉封号，暂且安置在冷宫，三日后再密葬。”
皇帝单手负后，略低了视线，看着底下跪着的宫人们，怒斥：“一群没用的东西！先一律杖责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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