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我更清楚，你这一路的艰辛。所以轻轻期待你早日得偿所愿，实现你的梦想也不枉我今日的一番成全。”
萧子隽方才意识到，这是一封迟到很久的信函。
看了落款，乃是自己离开蒲城去往陈留迎娶杨暮雪时，轻轻离开蒲城前写的一封信。
外头的雨声哗哗，有湿气随风卷进了帘内，沁入到心扉。
“王爷，轻轻不过是您年轻时逐爱生涯的女人，总归要飘逝的岁月。
横亘在我们之间很多，很多，原谅我淌不过，也没有那份容人的胸襟，你背后的女人需要宽厚隐忍，支持你的一切，而我一直拖累你。
既然我无法与你并肩而立，请原谅我的怯懦，我选择离开。
当你坐上那个位子，你是九五之尊，再回首这一切，我不过是生命过往中的一个女人，一个不听话不贤惠的女人而已。
梅妃的不幸，便是我的参照。
天下大道理，不患贫而患不均，后庭之中亦如此，皇帝要泽被后妃，而我从不想要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如果后庭只是过往发生的一切，那我宁愿舍弃……”
萧子隽看完这封信，眼眸里渐渐浮出一层雾气。
记忆深处，无论是她初见时的单纯可爱，相处时的没心没肺，还是有时的倔强任性，亦或者艰难时候的善解人意，他都清晰如昨，总觉得自己对丫头了解的透彻。
直到今时，他方才明白，这一路来，不是自己在迁就她，而是她一直在迁就自己，直至连她的生命也搭了上去。
丫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然她内心深处却一直在逃避。
“轻轻，原来即便我夺得了天下，也阻止不了你离去的步伐。你凭什么断定我是父皇那般的人？！”
“不管你离开也罢，留下也好，我只是希望你还活着。轻轻，你是不是还活着，只是不想出来见我对吗？”
有风吹进来，手上那本《远荒纪》的书页被吹翻开来，哗哗作响。
他不由地扫了两眼。
“东海外有鲛人族，三年只一回能洄游至上江。时令阳春三月，上江龙门峡，会游来不少人身鱼尾的鲛人，跃跃欲试以期越过龙门峡，褪掉鲛身，化作蛟龙。
然，龙族甚鄙之，以鲛人为奴为婢，以其鲛绡为服，入水不被浸？湿，其价百金，双族交恶已久……”
萧子隽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个神话传说他是第一次听。关于鲛人，他只记得在《搜神》里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据说鲛人一生不泣，泣则化泪为珠，故而南海鲛人明珠的名头很大，价值连城。
有诗曰“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萧子隽知道，鲛人乃鱼之灵异者，然却不过是神话而已。
他斜倚在榻上，眼睛闭了上去，脑海里昏沉沉，全都是轻轻的音容笑貌。
华丽的车轿剧烈摇晃了一下，然后停下来。
萧子隽的身体依旧倚在那儿，一动不动。
外头的雨一直在下，传来陆渊的声音，“王爷，这里四周陡峭，恐有埋伏。前方来报，忽然从两边山上滚下来巨石，阻拦了道路，还……”
陆渊一顿，用极低的声音，“还砸伤了十几个士兵及战马，先头军袁将军受了伤。”
萧子隽伸手揉了揉眉心，口气冷冽，“这么说，已经中了埋伏。”
陆渊未答，便听王爷问，“是些什么人？是暴民还是反军？”
暴民便是被鼓动的不明真相的“义军”，反军便是谢道子之流的军阀。
陆渊谨慎道，“看上去似是裹白巾的暴民。齐将军已经率兵前去查看。”
裹白巾，意味着乃是受“反齐复汉”鼓动的暴民。
“若只是少数暴民路过破坏，便防备即可，不做理睬，若有大批暴民，则派兵剿灭，也算路上剿匪之功。”
晋王顿了下，“还有，暴民头目要抓活的。”
晋王命令尚未通达，就有将军来报已经将几百人的暴民顺道歼灭，暴民头目也已殒命。
不几时，那名近前的将军便被晋王给军法处置了。
秦将军等人求情：“王爷，钟将军临时应变，自行剿灭在先，并不曾故意违令，还请王爷免除军法。”
晋王怒气，训斥一番，“凡求情者一律鞭笞！”
不会儿，雨中传来鞭打声。晋王在轿内听得有些烦躁，然内心却多少知道他们说的是对，是以，最终免除钟将军抗军令的罪责。
自此一路，诸将行事愈发谨慎，都道晋王性情不似从前沉稳反而易怒。陆渊特意寻大夫来瞧，“时值入秋，难免生燥，王爷郁怀在心不得解，致使失眠易怒，精神不好。”
到后来，晋王不再易怒，而是风寒缱绻，身体终于倒下了。
故而，黄昏时到达宛平镇，王爷主动要求暂歇。
早晚凉快，加上秋雨绵绵，入夜，林越他们用了些薄酒行了酒令，然后耍起了骰子。
王爷一袭青袍走了过来，诸将赶紧起身迎来，林越道：“王爷若是觉得身体可以，不如坐下与属下玩骰子吧。”
萧子隽没有说话，却是坐了下来。
只是王爷却玩得心不在焉，似乎时不时走神。
林越不记得，当初宛平镇乃是王爷携宁姑娘归京所经之镇。
曾经大家也是一旁行令玩乐，而轻轻只是较远处陪坐。
此时萧子隽脑海里想起曾经的画面。
记忆中，众人散去，唯余二人不舍，分别时相望不语，却眸中隐隐含情。
那时候，他与轻轻尚未和夫妻一般，故而二人的房间隔门而居。
他看到她肩披素色披风，愈发身形单薄，目光看着脚下离去，而自己就经过她的旁边，发鬓的香气依稀嗅的见。
错身而去的那刻，他到底从袖笼里伸手拖住了她的玉手，她手很凉，有些发抖。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打横抱起。
那一夜，他留她在自己房中。
自云雀山庄掳了她回来，二人之间爱恨交织，纠结很多，甚至还经历了生死。而那一次，却是两人真正放下从前的羁绊，身心交汇的融合。所以，他记忆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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