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冉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了。
“我知道你不想回那个漏风漏雨的破庙，这样吧……”
顾小冉眼角余光望向隔壁的江家。
此刻，江家仿佛被无形的愁云惨雾笼罩，气氛惨淡而凝重，江夫人和江一清，眉眼间都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苦。
“夫人，那些大夫一听说是要来江家出诊，一个个都拒绝了。”
忠叔苦着一张脸道。
原本气质淡然的江一清，此刻黑色眸子里满是愤恨。
从家里出事后，几经周折才勉强避免避免抄家灭族之祸。
本以为以前交好的家族或名儒名士，最多也就冷眼相看。
可江一清直到现在才知道，人的恶意真的远超想象。
那些人是怕他江家翻身吗？居然一个个暗中下令，不准任何一个大夫给他爹看病！
那些人，是在赶尽杀绝吗？
江一清恨得眼睛都红了。
屏风后的床榻上，江策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咳嗽，江夫人吓了一跳，忙跑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老爷……要保重身体啊……”
她看着丈夫又咳出血，忍不住低头痛哭起来。
病得这般重，再不看病吃药真的要撑不住了。
她愿意把最后一些值钱的嫁妆变卖给丈夫治病，可是……那些医术好的大夫根本请不动！
她该怎么办啊？
“别哭。”
江策一开口说话，声音就像漏风的风箱，嘶哑又难听：“别哭了，夫人，或许我去了，你们便不会受我拖累。”
他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大口气。
江夫人泣不成声：“别说了老爷，你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江一清端着煮好的米粥进来：“爹，吃点东西吧。”
他爹已经将近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清儿，我估计是撑不过去了。”
江策咽了口米汤，然后胃中一阵翻涌又呕了出来。
江夫人手忙脚乱给他擦拭，江策招来他儿子在床边小声叮嘱。
“咱们江家百年书香世族，如今却在我手里败落，我无颜面见祖宗，死后不进祖坟……只在祖坟旁边找块地随便埋了就好。”
江策越说，江夫人和江一清越发悲呛。
“清儿，即使咱们家落魄了，你也不能放下学问，我走后，你便是江家唯一的男儿了，你要撑起我们家的门楣，就算不能重返朝廷洗刷冤屈，你也不能堕了我们江家的风骨……”
江一清心仿佛撕裂一般的痛，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点头应下。
零零碎碎叮嘱了许多，江策精力耗尽，虚弱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夫人，隔壁的顾小姐带了大夫来拜访咱们家！”
忠叔急忙忙跑进来传话。
江夫人和江一清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往日的恩怨与尴尬，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道：“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忠叔连连点头，脚不沾地跑出去把人请进来。
然而看到所谓的大夫居然是个衣着破烂的乞丐，江夫人和江一清就像是乍然看到希望再次陷入绝望。
“顾小姐，我们如今没心情跟你胡闹。”
江一清深呼一口气，当她是之前受了他母亲的气，这会儿要来故意耍他们出气。
“你们先别着急，他医术确实了得，我扭伤的脚，他一下子就治好了。”
顾小冉态度诚恳，将自己遇到这青杨道士的经历说了一遍，又再三保证，江夫人这才将信将疑，把人放进去。
臭道士明道号青杨，虽然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但真那一手医术是真的厉害。
望闻问切诊断后，毫不犹豫就开了单子。
而且这单子还顾及到了江家并不富裕的情况，都是些普通且便宜的药材。
“重病得下重药，每天早晚吃两剂药，连续三天，便可药到病除。”
江夫人拿过方子，让忠叔去抓药，还仔细叮嘱他询问过药方没问题再抓药。
这小动作，顾小冉和臭道士都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这也是人之常情。
忠叔虽然上了年纪，但办事还算利索，很快便抓了药回来煎好，江策服下药，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脸色还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好转了。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之前他们都以为江策挺不过这一天，甚至都做好心理准备，结果……
江夫人激动得浑身发抖，在廊檐下，行眼泪扑簌簌的掉，对着清扬道士掀起裙摆，郑重跪下行礼：“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江家无以为报……”
江一清也跟着跪了。
“别别别，我对这些虚礼不感兴趣，来点实际的吧。”
江夫人脸色顿时尴尬，诺诺道：“只是江家如今败落，只怕并不能……”
顾小冉笑着过来扶起江夫人，充当缓和气氛的开心果角色，语气欢快道：“他的意思不是要钱，他现在也是无家可归，是想在你家借宿。”
江夫人一听，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江一清也知道父亲病重，母亲要避讳外男，主动担起了家中男子的责任，招待青杨。
领着臭道士去客房，江一清拱手道：“青杨道长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增添的东西？”
臭道士一点都不见外就进去看了。
顾小冉和江一清在客房门槛外保持距离。
“顾小姐，这次真是要多谢你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江家帮忙，我江一清定义不容辞。”
“不必说得如此严重。”
顾小冉并没把话放在心上，她做这事也并不是求回报，只是单纯的看不过去，想要帮帮他们而已。
被冤枉的人落到如此地步，已经够可怜了，顾小冉怎么可能还要从他们身上榨取好处？
真要那么做了，她良心会痛的。
“你家烤鸭店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可以让忠叔去帮你们的忙。”
顾小冉拒绝了。
江家如今只剩一个仆人，真要是调走，只留下这几个平常不做家务的主子，那江家还不得乱套？
不过，烤鸭店的事也确实是迫在眉睫，必须要尽快解决才行。
顾小冉回去后一直头疼这个问题，到底要怎样才能洗刷冤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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