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施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穿了件玉色柳条纹外袍，头发规整地盘着髻，衬得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白凌凌见她出来，连忙夸赞道：“大娘，您这一身衣裳很精神，施公子看到一定也会开心的。”
杜仲杜松连忙附和道：“是啊大娘，您今天看着比平时年轻了十岁。”
施母高兴得脸都笑出了褶子，她拉着白凌凌的手有些着急地问道：“宸儿他什么时候游街啊，现在去不晚吧，我刚刚磨蹭了半天。”
“不晚不晚，”白凌凌边说边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皇上刚下的命令，我第一时间就回来给您报喜了，施公子这阵儿差不多刚准备好。”
施母放下心来，跟着白凌凌一同到了街上。
她们找了处高出街道的台阶站着，翘首盼着风光无限的状元郎骑马行来。
没等太久便远远看到前方行来一支整齐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身穿状元红袍、胸前挂着大红绸花的状元郎往这边走。他们敲锣打鼓地在前开道，一路上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热闹非常。
施筕宸踩着马镫，骑在一匹英姿挺立的枣红大马上，面如冠玉，清俊的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气宇轩昂，眼中神采亮得灼人。
施母忍不住踮起脚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她还听到身边有姑娘议论：“不知这是哪家的状元郎啊，模样竟然这般俊朗。”
“是啊是啊，希望他并未娶妻，这样我还有一点机会。”
“得了吧，就算未娶妻也轮不到你，起码也先是我才对。”
白凌凌听着她们的交谈，“扑哧”乐出了声，施母也跟着笑了。
施筕宸目光灼灼，带着探究之色望向两边的道路，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终于他在一处台阶上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个身形纤瘦的姑娘。他一眼认出了来人，和她们视线相撞后，大大方方地朝她们招了招手。
施母喜极而泣，她还担心自己这身份给儿子丢脸，本想偷偷看着，没想到他全然不在意，也不枉自己苦心照顾了他十多年。
不知谁带头喊了声：“恭喜状元郎！贺喜状元郎！”紧接着这两句立刻在人群中传开了，一些姑娘们放下面子，扯着嗓子喊得震天响。
施筕宸宠辱不惊，面色肃然，偶尔微笑颔首对行人示意，视线一直未从那两个身影上移开。
施母耳边尽是祝贺自己儿子的喜庆之词，心中无比激动，在他骑马经过，离自己只有两步远时，忍不住伸手朝前够了够。
施筕宸几乎下意识也伸出手，在即将握住的一瞬，却见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神色大惊，连忙收紧缰绳一跃而下，跑到母亲跟前将她扶了起来。
白凌凌心中也是一惊，帮着施筕宸扶着施大娘，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娘，您怎么了？您醒醒，我是宸儿啊！”施筕宸面如土色，一声声地唤着她。
白凌凌提醒道：“先将施大娘送到医馆，我好替她检查身体。”
施筕宸连忙点了点头，顺手叫来了仪仗队，借用他们的马车拉着施母回了古生堂。
新晋状元郎游街时却出现了这等变故，一时围观人群唏嘘不已，其中心性稍软的女孩子已经跟着紧张了，双手合十暗中祈福：“愿施公子母亲平安无忧，一生顺遂。”
马车一路疾行，稳稳在古生堂门口停了下来。
施母早已失去意识，施筕宸直接将母亲抱了进去，放到医馆的床上。
白凌凌遣散了众人，进入意识空间拿出听诊器，血压计和临床检验分析的仪器，稳住心神替她检查了一遍，结果却让她不寒而栗。
她发现施母五脏内部早已坏死，想来这段时间一直是撑着病痛照顾施筕宸的，如今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不过施筕宸却刚中状元，她忍心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儿子早早离去吗？她一定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想到这儿白凌凌用所有积蓄解锁了空间里最昂贵的药材，给施母服下，吊着她一口气，然后抹了把额头细汗，掀开帘子匆匆走了出去。
施筕宸一见她出来，就赶紧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王妃，我娘她怎样了？”
“施大娘情况危急，我很抱歉，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便进去说了吧。”白凌凌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失落与悲伤，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
施筕宸一听她这话，连忙跑到了里间，跪在床边握住了母亲苍老得皮肤早已松弛的手，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施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了动，然后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向跪在床边的儿子，心疼又欣慰地轻唤了声：“宸儿……”
“娘，儿子在呢，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了……”施筕宸握紧了她的手，泣不成声。
“宸儿，别哭，听娘说，”她抬手抹去了儿子脸上的眼泪，急促地深吸了口气，缓了片刻才虚弱地开口道：“你父亲走得早，没了他那个顶梁柱，咱家一早就清贫落魄了，是娘没本事，娘对不住你……小时候你那么苦……”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子从未怪过您……”施筕宸听得揪心，焦急地打断她道。
施母用力掐了下他的手背，示意他听自己讲完。
“宸儿，你小时候，连年关那两天……都没有新衣裳穿，没少被、被别的孩子欺负，”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但是娘知道你会争气，你骨子里有韧劲，娘一直深信不疑。”
说着说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施筕宸鲜艳的状元红袍上，竟成了人间极喜极悲交融之景。
施筕宸憋着胸腔中酸涩，嗓子都已经干哑，又带着几分哀求：“娘，您别说这么多了，留些力气……”
“娘之前、一直不放心你，如今你……出息啦！是京城、万里挑一的状元郎，娘为你骄傲。”施母嘴边还往外涌着血，目光中却尽是满足与祥和。
“娘也想、多陪你走一段，但力不从心了，你好好地、活着，娘会保佑你……凌儿、凌儿是个好姑娘，她会帮、帮你的……”
“娘！”施筕宸怕极了她这种诀别之辞，紧握着她的手将头抵在床沿，声嘶力竭地唤了声。
那只苍老的手骤然滑落，从他掌中脱离沉沉地砸到了床上。
施筕宸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流进嘴里漫开无尽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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