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水试了试她手的温度，不满的看了眼苏湘仪，就知某人，大大咧咧，不注重细节，连带的荷香和秋染两个都糊里糊涂了，若非暗卫队里都是男的，他非得抽出个放到染染身边不可。
揽着她的肩膀入怀，转身时朱老太爷已经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宋少将军对宋夫人疼爱有加，让多少人羡慕的眼红，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也是老夫的荣幸。”
“生死关头相互扶持走过来的，感情自然比旁人要深厚些。”辛桃垂眸道：“当然了，夫妻之间的相处，理解与信任最为重要，朱家自祖上就是书香世家，进门的那一刻，我便感受到了浓重的书香气息，却也难免古板了些。”
“宋夫人在为老夫那儿媳抱不平。”
“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老太爷想听便听，不想听便当晚辈未曾说过。”
她抬眸，余光扫了眼拐角处隐隐绰绰的身影，笑道：“朱夫人气质绝佳，为人谦和，进退有度，是大户人家才能教养出来的女儿，嫁入相府之后，却一心扑在了夫家，这有时候啊，情意二字重千金，还也还不清，可不还，无底洞只会越来越大，心中的愧疚也将无从弥补。”
送辛桃出来的是朱夫人贴身的大丫鬟之一，闻言顿时感激的热泪盈眶，差点跪下表达谢意。
这么多年了，夫人为了相府鞠躬尽瘁，女人该做的，都做得面面俱到，女人不该做的，也尽全力让人挑不出错，有谁替夫人分担过，又有谁能理解夫人忙碌背后的心酸，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不过眼。
总算……总算有人替夫人说句话了。
“说白了，夫人只是太过能干了而已。”辛桃还在继续说，“能干不是错，错的是那些不懂她，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人，抛去相府当家主母，丞相夫人的身份，她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妻子，母亲，儿媳，现实如此，她又能作何选择呢。”
说这番话的目的，并不是同情朱夫人，也不是可怜她，而是从她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仔细想想，如果出事的是心宝，自己也会豁出一切，包括尊严。
这大概就是女人体内隐藏的母爱，是一种本能，任何人都无法产生共鸣的本性使然，为母则刚嘛。
朱老太爷抿抿唇，叹了口气道：“宋夫人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延续多年，有些东西，或许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顿了顿，转而说起正事，“自古文臣武将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在朝君主也不可能允许双方互通，将军与夫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出丞相府，难免遭人诟病，未免日后被动，还是先商议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陛下问起来也好回话。”
宋行水挑眉，勾唇而笑，“朱夫人看中了我家夫人的医术，想让她帮忙诊治朱公子，众所周知，朱公子自从生病以来，不曾出过相府半步，我家夫人除了上门，还有其他选择吗？至于我。”
他垂眸与辛桃的视线对上，笑的宠溺，“我家夫人遭遇刺杀不久，身体还虚弱着，我这个做夫君的放心不下，上门接人，又何错之有呢？某些人管得再宽，也管不了我们积德行善，御史要弹劾，也得有适当的理由，且不说陛下信不信，能不能说服文武百官还不一定。”
说辞并无不妥之处，可如此一来，凡儿是中毒并非生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对他，对相府，都不是个好消息啊。
“要不，还是再商量商量。”
宋行水把辛桃交给苏湘仪，让她和江少禹带人到马车上等着，此处四面通风，凉的很，站的时间不宜过长。
经过拐弯处时，辛桃朝佯装若无其事的朱丞相颔首致意，也不点破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都已经发现了，也没有躲下去的必要了，朱丞相悄悄挪到了朱老太爷身旁，“光明正大”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相府日渐坐大，在朝中本就树敌颇多，老太爷不会以为，朱公子中毒生命垂危，是偶然吧。”
“我们没有证据。”
朱老太爷神情黯淡，早知凡儿吃了药最多只能活到十八岁，他宁可凡儿身体虚弱些，也不会铤而走险，可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您也是关心则乱，若非救孙心切，这点手段还不足以骗到您，所以不必自责。”
宋行水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接着说道：“敌在暗，你们在明，他们既然做了，就会把尾巴扫干净，当时找不到证据，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变被动为主动，把他们从暗处揪出来，对于要害你们的人，除了斩草除根，别无他法。”
连只蚂蚁都不忍心杀害的朱丞相父子，听到他的话后愣了愣，到底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命对他而言好似蝼蚁一般。
宋行水斜他们一眼，“心软并不能解决问题，能对你们下手的，很有可能是你们极其熟悉且关系很好的人，他们都不心慈手软，你们又何必在意呢。”
朱老太爷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纵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他的话很有道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当年把药交到他手上的人长什么模样，他都已经没有了印象，说过的话也都尽数遗忘，他这个祖父，当的真是不称职啊。
“朱公子性命危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是中毒还是真的生病又有什么关心的。”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土，抬步离开，“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希望合作愉快，朱丞相。”
目送着他离开，朱丞相紧握的双拳猛然松开，一脸颓然的坐在凳子上，搓了把脸说道。
“爹，我们真的要跟他合作吗？”
朱老太爷看着院子里翠绿的草丛，抽了叶的大树，片刻后，缓缓道：“或许，我们一直以来的坚持，本身就是错的，世道都变了，规矩也该变了，与他合作，总好过与虎谋皮，也许，他真的可以护朱家安宁。”
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朱老太爷拍拍他的肩膀，“人与人的相遇，有时是老天爷提早便安排好的，兴许，这是我们难得到转机，松了手，就再没有下次机会了。”
朱丞相又猛的搓了把脸，脸颊两边都红了，不甘是肯定有的，总觉得如此就像寄人篱下一般，可往深了想，又感觉毫不违和，他纠结的，只是心里仅存的一点坚持罢了。
“行了，去看看佩茹，宋夫人说的对，嫁到相府，她受苦了。”
佩茹便是朱夫人的名字，已经许久没人叫过了，渐渐的，所有人都已然忘记，她曾经也是京城多少世家子弟争相求娶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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