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在抖，殊不知，这一幕刚好被穆宁看了去，他扯了扯身旁宋行水的衣服，朝殷十安抬抬下巴。
有问题。
宋行水稍稍抬眼，殷十安已经恢复了正常，变回了之前慵懒又桀骜不驯的模样，冲他露出了挑衅的笑容，如此行为，只能用幼稚两个字来形容，跟这种人计较，自己也会跟着变傻。
但穆宁不会无缘无故扯他，更不会在他面前作假，留了个心眼，准备事后再做询问，真能抓到殷十安的把柄，或许能像染染所说，同他达成合作，现在还远远不够，难以控制的人，很危险。
皇帝与辛桃的交锋仍在继续。
“你待辛家，待身边的人很好，把他们保护的也很好，这点，朕不得不承认。”皇帝垂眸，“可你这般做，纵使得到了他们敬畏、尊敬甚至是爱护的心，自己的身子却垮了，便是再风光又如何？
别人都还风华正茂的时候，你已满头白发，别人都还活着的时候，你已经消失于世间，再能干，再有本事，也是短命之人，又有何用？”
数道视线看向皇帝，明知这是找死的行为，可他们还是做了，辛桃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听不得任何说她不好，甚至是诅咒她的话，这是在诛他们的心。
皇帝置若罔闻，静静的等着听辛桃的回答。
“只要想着我所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活下去，能独当一面，热情开朗，有良人知己相伴，就足够了。”
辛桃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笑着继续道：“短命又如何？臣妇已嫁给心仪之人，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论臣妇走后他会不会再有下一位夫人，至少臣妇在的时候，是他的唯一。
心宝是臣妇看着长大的，虽叫臣妇一声姐姐，臣妇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她便是臣妇第一个孩子，哪怕日后再无可能有孩子，臣妇也了无遗憾。
敢问陛下，臣妇有他们陪着，就算现在死也是幸福的，您呢，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是如花美眷，却无一真心待您，若是没有杜公公，您在深宫中的日子，大概会更难熬吧。”
皇帝猛然起身，宋行水几乎是同时上前跨了一步，挡在了他和染染之间，拱手道：“内人言语无状，臣愿替她受罚。”
“臣亦然！”
胡老鼻子一酸，眼眶红了，捋着胡子转过身去，仰头看天，悠悠叹了口气，年纪大了，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皇帝气急，是真想一人打一巴掌，宋行水身后的辛桃垂首，起初她还搞不懂皇帝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就在刚刚，她突然悟了过来，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
“朕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就要替她受罚，真是好的很啊！”皇帝咬牙切齿，紧紧抓着杜公公的胳膊，定定的看着辛桃露出的半张侧脸，“宋夫人不是大义凛然吗？不是可以为了他们豁出命去吗？朕现在要砍了他们的头，你当如何？”
辛桃抬眸，说出了答案，“世间之人，并非千篇一律，有人可以为了亲情，友情，爱情，付出所有乃至性命，有人却可以无情的斩断所有联系，这便是区别。”
也是我与您的不同之处。
后面一句话她没说，皇帝却听明白了，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砍他们的头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她说的对，沛国武将青黄不接，出现了断层，正是用人之际，缺一不可。
殷十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迈着两条好似没有骨头的腿，站到皇帝身边，“宋夫人有伤在身，又受了惊吓，您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以宋少将军对宋夫人的疼爱程度，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估计就要把这笔账算到您头上了。”
皇帝瞪他一眼，刚才不说话，自己都快被气死了才出来，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侄子，这些个惹是生非的臣子！
殷十安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副做派，也不害怕他吹胡子瞪眼的，继续道：“宋夫人，刺杀一事已经交由锦衣卫查办，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个公道。”
“十安。”皇帝满脸的不赞同，语气沉了下来，警告他不要胡闹。
“除此之外，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殷十安笑道：“新任少将军的夫人，刚进京城就遭到了刺杀，生命垂危，命悬一线，多少人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呢，不给出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也会影响您的声誉啊，风云既然已经搅了起来，绝不可能不了了之。”
皇帝抿唇，仔细想想好似也很有道理，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他风光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却被个小丫头片子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您该回宫了。”
殷十安笑眯眯的提醒，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对他的话，皇帝多少还会听一下，转身往外走。
殷十安落在了后面，离开时最后看了辛桃一眼，说道：“牙尖嘴利，可不是个好习惯，京城不是清河县，不想吃亏的话，宋夫人还是收敛些的好。”
辛桃笑容淡淡，“多谢殷千户提醒，慢走不送。”
他们一离开，辛桃就疲惫的揉揉眉心，按了按疼的发麻的伤口，躺了下来，苏湘仪摘了面纱，坐在脚榻上，趴在床边，默默的看着她。
辛桃垂眸，揉了揉她的脑袋，分明比她小了许多，有时候，或者说经常，都感觉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不知道多幸福。”苏湘仪脸埋在双臂之间，闷声道。
“要真是如此，江家主估计要悲痛欲绝了。”
苏湘仪抬眸看了她一眼，刚酝酿出的情绪，被她这么一说，瞬间就消失了，撑着头，叹了口气道。
“刚入宫那会，我也就……这么高。”她用手比了比，“是所有孩子中最矮的，也是唯一的女娃，初次见他，是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办差的地方，也是我们日后经常要出入的地方。
大概是我长的小，或者是只有我见了他不想着怎么躲，他对我蛮特别的，经常带我在宫里四处转悠，我也成了御书房的常客，跟我一起入宫的孩子，都已经分别执行了任务，只有我，依旧两手空空，问他，他也不说是为什么。
直到我接到第一个清杀令，我才知道我们这些人是被找来做什么的，他之所以会对我特别，也只是见我可怜，又不害怕他，起了同情心罢了。”
苏湘仪嘲讽一笑，“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营造的假象罢了，只有我，天真的以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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