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愤怒地哼了一声:“没错,从头到尾我都是装的,我势单力薄,不如此,如何以一己之力扳倒你这个国 贼?!事实上,我早已打算与你同归于尽,可是没想到诸位爱卿心系国祚、忠心护主,这令我倍感意外、也倍受感动。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能活下来,就说明人心在我不在你!”
这话一来痛斥了赵高,二来也温暖了刚刚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的众位大臣的心。以奉常为首的群臣心情激荡,随即乌泱泱跪了下去:“臣等誓死保护陛下、保护大秦!”
子婴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转首又冷冷盯在赵高脸上:“邪不胜正,赵高,你说你着了我的道,可你想过你为何会在我身上马失前蹄吗?”
“为……何?”赵高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说出口的话也渐渐没了气力。
“你精明了一辈子,最后却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只能说明你做了太多坏事,你心中有鬼!所以当我表现出被先帝附身时,你才会发自内心地惶恐。”说着,子婴狠狠瞪向阎乐,“你也一样!方才那个瞬间,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先帝临终前的惨状?!”
子婴并没有亲眼见到望夷宫中的发生了什么,然而凭着赵高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和他对这两人狠毒程度的了解,他不用看也猜到了一二。所以在阎乐的剑将要劈下来的那一刻,他灵光一闪,以胡亥的口吻狠厉叱责他,让他一时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以这种方式搅乱他的意志。这一招虽然最终奏了效,成功让子婴从剑下捡回一条命,然而这个被迫无奈下的举动大有险中求胜的意味,令子婴事后再回忆起来时,亦是止不住心惊。
此时此刻,面对子婴的叱责,阎乐已是汗流浃背,他知道无力回天,便以头抢地嚎啕不止。见他这个反应,奉常立刻明白过来,上前低声问道:“陛下,先帝真是被这二人害死的?!”
子婴冷哼一声:“这二人手中的人命太多,又何止先帝一人?先帝的梓宫正停在望夷宫,只需派人一验,即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是!陛下圣明,老臣这就派人过去。”
子婴点点头,他提着一口气从生死一线上爬了回来,眼下危机既除,终于得以安下心来。他朝赵高瞥了一眼,见他似乎已经没了气,便打算回到榻边坐下,一来缓和一下情绪,二来考虑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子婴刚迈了一步,只觉脚腕处一沉,低头望去,原来是赵高拼着最后一口气拉着自己。赵高仰着头,面上沾上几道血痕,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着,目光却直直落在榻边那盏燃烧着的宫灯上。
“烛火只有在……在夜里才能……才能显出它的明亮……可它终究……终究比不上日光……朝阳一升……便、便再无它的跻身之处……我、我就和这烛火一样……即便拼了命,也终究不过只是……只是微不足道……你才是这朝阳、这日光……即便落魄了这么多年……依旧让我一败涂地……我恨……我恨……”
“放肆!”夏无且眉头一皱,一脚将他踹开去。
赵高滚了半圈,软绵绵地躺在血泊中,再也没了动静。
子婴盯着自己脚边的血迹,默然失了神。这个如梦魇一般游离在无数人身边的人,终于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嬴政,想到了扶苏,想到了蒙恬、蒙毅,甚至想到了胡亥。
热流急速涌了上来,翻江倒海一般。他没能止住鼻间的酸涩,视线立刻模糊了起来。
“陛下?”夏无且轻轻唤了一声。
子婴回过神,垂首拭了一把泪,昂首阔步回到榻边站稳。
“即刻将阎乐拉出东市正法!将阎乐与赵高悬尸一月,以儆效尤。同时,对羽林军的将士一概既往不咎,所有的罪责都是这二人所犯,只由他们二人承担即可!”
这句话方一铿锵落地,内卫立刻跪地叩拜谢恩。他们这些人常年被阎乐操控,主动或被迫着做了不少糊涂事。然而眼下外患不断,子婴必须竟最大努力稳住人心,笼住一切可用之人。他给羽林军吃下一颗定心丸,便也是为自己之后的路扫清障碍。
“赵高作恶多端,当日假传遗诏、逼死长公子扶苏,害死蒙恬、蒙毅二位将军,又胁迫先帝,把控朝政。如今奸佞已除,我要为当年冤死的忠臣良将平反昭雪。大秦值此存亡之秋,必不能寒了任何忠心为国的义士的心!”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众臣他们多对扶苏和蒙氏都怀抱同情之心,又被赵高欺压许久,听闻此言,终于解了心头一口恶气。
子婴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正色道:“即日起,我逊皇帝尊号,复为秦王。”
此言一出,群臣不由大吃一惊,奉常更是无法理解:“陛下,既然赵高已死,就没必要遵从他定下的那些糊涂事了。您是大秦的皇帝,怎能逊位?”
“此一时彼一时,虽然赵高是奸佞,但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有些道理的。”子婴摆摆手,示意他勿急,“叛军势强,山东之地已然保不住,我若再尊皇帝,必会引起六国的反感。六国势力不均,内斗不断,我退为秦王之后便更容易以平等的身份与这些诸侯王联络、谈判,好寻机瓦解他们的联盟。我不需要这些虚号,只以保住大秦社稷为重。只要我和你们还在,秦国的百姓还在,是皇帝还是秦王又有什么区别?”
经过赵高一事,众臣已经对这位新君的胆量刮目相看,又听他这番坦诚却又振奋人心的说辞,更是五体投地。
“臣等谨遵王上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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