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回身从马车上取出一物,抱在胸前:“这下,你和哥哥就都能陪着我了。”
待看清她身前之物,章邯赫然大惊:“承影剑?!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德音细细摩挲着剑鞘上的纹饰:“我见过陛下了,是他送给我的。”
章邯一怔,刚要再问,一眼对上德音的目光。那眼神虽布满忧伤,却隐隐闪着些不可明示的机警。
“陛下还是很照顾我这个姐姐的。”德音默默盯着他,缓缓说道,“他知道我要走,有心逗我开心,说了许多陈年旧事,还提起当年他来沅茝殿找我比武,却成了我手下败将的事。那次你也在场,还记得吗?”
章邯眉心一动,忽然意识到她是在暗示着什么。
“那次陛下丢了脸,被我追着揍,后来为了讨饶,还特意拿了件礼物来讨好我。不过我没看上眼,就拒绝了。你想起来了吗?”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不安之情立刻涌上章邯心头:“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件事?陛下当年出了丑,你这么说,不是要让他难堪?”
听他这么说,德音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即又领会到他的担心,忙宽慰道:“陛下不会记仇的,他没有生气。只可惜,当年我不识货,没有收下他的礼物,如今真是悔不当初。陛下答应我,会再去找找,若能寻到,会再送我。对了,你常年在外奔走,见识的世面广,若是你能找到,一定记得亲自交到他手上。”
德音故意将“亲自”二字咬得极重,章邯心头盘桓片刻,试探着问道:“陛下果真没有生气?”
“是不是生气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并未与我计较,或许他生气的另有他人吧。”德音笃定颔首,眼角虽然还泛着红,目光却异常坚定,“有些话你们做臣子的说可能会惹他不悦,但我与他毕竟是姐弟,只有我说才会合适。陛下看似胡闹,其实心里有数,你只需帮他多寻着些就是了。你之前做了些错事,惹陛下不高兴,这正是你立功恕罪的好机会。”
章邯心领神会,抿着唇点了点头,面上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我明白了,多谢公主指点迷津。”
德音摇了摇头,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你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见不到陛下,你能帮我在他面前说这些好话,我已无以为报。”不忍见她感伤,章邯又淡淡笑着安慰她,“不管怎样,以后一定照顾好自己。不仅是我,还有扶苏,他也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章邯说着,目光触及德音怀中的承影。剑还在,人已逝,睹物思人,愈加心酸。
“我会的!你放心!”德音使劲擦了擦眼角,蹭的面颊上一片通红,“这样的对话,我们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仿佛我们总在不停的离别。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承受这些伤感。邯哥哥,我走了,你保重!”
恋恋不舍的一眼,仿若此刻便是天荒地老。德音咬着唇,忍住嗓间的哽咽,狠下心来转身上了马车。
“公主!”
怆然之情溢满心头,章邯一步上前扯住缰绳,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僵持了片刻,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是德音出嫁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许下的最后的承诺。
马车里的人轻声呜咽,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驭者凌空扬鞭,章邯收了手,默默闪开一边。车马队伍已经走远,渐渐消失于驿道尽头。只有马车四角挂着的铜铃还清脆作响,响声远远飘来,一声一声敲在章邯心头。
“大人,该启程了。”领头的将军走过来提醒。
章邯回身,轻轻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湿润。
赵高已经安排过,一旦送走德音,就立刻派人将章邯带去骊山,一刻不可耽搁。
章邯屈人之下,只能听任摆布,然而德音方才的话却令他心中宽慰许多。
趁着此次离京,她向胡亥挑开了赵夫人死因的疑云,而胡亥定是听了进去,才会对赵高生出疑心。德音果真是聪明伶俐的姑娘,轻而易举便做到了自己想做却做不了的事。赵高千防万防,百密一疏,只要胡亥生疑,一切就好办了。
德音的意思很明确,胡亥要找当年的胭脂来查明真相。章邯有些犯难,当初自己离京时将那盒胭脂交给了蒙毅,以便随时节制赵高。如今蒙毅遇难,身死他乡,那盒胭脂想必也已下落不明。唯一的物证若是遗失了,便再难找到物证来指认赵高。
章邯喜忧参半,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到底该如何应对。首先是要找回物证,其次是如何将物证安然无恙送到胡亥手里。每一步都充满了变数,而自己又置身于赵高密布的眼线下,更是举步维艰。
章邯越想越烦,发了狠似地快马加鞭赶到骊山。刚下了马,就听有人远远唤着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却见章平正挥着手大步朝自己的方向奔来。
“章将军!章将军!末将已经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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