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蒙毅的反应让章邯惊讶,但又在情理之中。
蒙毅不是街头巷尾不谙世事的青年,他出生于蒙氏这样显赫而庞大的家族中,从小就在权力场上耳濡目染,早就明白身在庙堂之人总会鱼与熊掌难以兼得。
他虽然没有对自己的心情过多剖白,但章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悲伤。他与容兮两情相悦却阴差阳错,铸成了一世无法挽回的遗憾。如今容兮遭难,他又无法替她在嬴政面前求个周全。他说他自己是个懦弱的人,这并非是在赌气,而是发自内心的自我嘲讽。
作为恋人,他无法替容兮出头;作为朋友,他无法指责章邯什么;作为臣子,他更是没有权力迁怒于扶苏和德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每个人都无害人之心,但每个人却也都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章邯觉得气短,心口处堵了一口沉郁之气,难以释怀。
“你如今已成了敏感人物,好容易在陛下面前洗清了嫌疑,千万不可再鲁莽行事惹出什么乱子,否则容兮的牺牲就白费了。”蒙毅深深吐了一口气,悲伤地扬起嘴角,“眼下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扶苏和公主,不要让他们被流言中伤。至于容兮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暗中处理的。”
说罢,他在章邯肩头轻轻拍了几下,还想说些什么,终是忍了回去。
目送他孤单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中,章邯回首看着那一池如墨一般的水。一阵风过,吹皱觳纹,将皓月的倒影碎成了点点晶莹,惹得人越发心烦意燥起来。
嬴政的旨意很快就发了下来。
宫婢容兮行为不端,扰乱宫闱,念及曾侍奉帝太后多年,特网开一面免去死罪,发往雍地替太后守灵,此生永不准再回咸阳。靖安公主德音行事鲁莽、冲撞了赵夫人和朝中重臣,命其亲自前往兴乐殿请罪,并禁足半年。
此令一出,那些肆意猜测德音与章邯关系的流言终于有了湮灭的势头。靖安公主虽然行事泼辣莽撞了些,却原来是为了自己的贴身宫婢出头,倒也算是仗义率性。至于容兮暗恋章邯,反正他二人早年一直在一起,有这样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合情又合理的“真相”堵住了看客们的嘴。
再看赵高,虽然吃了些苦头,不过好歹嬴政已经处罚了罪魁祸首,连带着把公主都给禁了足,足以替他找回颜面。除此之外,嬴政还特意为他的女儿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让同为羽林军校尉的阎乐做了他的女婿。
从始至终,扶苏不曾出面替任何人求过情。眼看着无法将扶苏卷进来,而嬴政又没有任何迁怒于他的意思,赵高明白眼下时机依旧不够成熟,于是见好就收,领了旨意回去欢欢喜喜替女儿筹办婚事去了。
除此之外,本次事件中最冤枉的当事人章邯则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一如既往作为嬴政最贴身的羽林军中郎将值守在咸阳宫中。
重臣皆是心明眼亮,靖安公主是扶苏的妹妹,容兮是沅茝殿的人,章邯则是扶苏从小玩到大的密友。这件事看似偶然,阴霾实则还是围绕在扶苏周围。嬴政对德音略施惩戒,对章邯既往不咎,只将一个小小的宫女推了出来。而作为风暴的中心扶苏,事实上却大有置身事外之态,这其中的深意着实令人回味无穷。
一场风波尚未掀起,很快就平息了过去。
宗正府得到了嬴政的意思,着急将容兮这个烫手的山芋赶紧送走,速速走完了流程将她送出了咸阳城。
下了朝,蒙毅照例入书房奏请事宜,待他出来时,章邯找了个机会将他拦住。
“容兮就要离开咸阳了。”
“我知道,今日一早便已经走了。蒙氏在雍城有些根基,那边我已打点妥当,会有人替我照顾她。”蒙毅说着,将他往廊柱后面又拽了拽,“押送的官役带着她不会走的太快,待宫中事务一毕,我就会出城去追她。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有些话我还是要和她说清楚,免得彼此留有遗憾。”
章邯点点头,又凑近了些:“我也正有此意!她是为了救我而获罪,于情于理我都该去送她。可是,我在宫中难以脱身,恐怕很难和你同行。我已猜到你一定会去寻她,所以特意求你帮忙,替我给她带句话,让她千万不要放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来日方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转机。”
“嗯。”蒙毅郑重地望了他一眼,“宫中人多眼杂,我不便久留。回来之后,我去上将军府找你。”
说罢,他四下张望几眼,佯装无事一般快步离了开去。
夕阳西坠,夜幕降临,只剩天际处还残留着一丝余光,将昏暗的天穹染上了一层暗红。
容兮肩上戴着木枷,挪着沉重的脚步,亦步亦趋跟在两名官役身后。木枷实在太重了,上面还拴着沉沉的铁链,她觉得自己的骨头就要断了,手腕和脖子皆是火辣辣的疼。
“我也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一名官役怜悯地瞧了她一眼,“可犯了错哪有不受罚的?忍忍吧,到了前面的驿站我就替你取下木枷,让你能好过一些。”
容兮死死咬着唇,努力挺起腰来,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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