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曾经跟朕提起过你,说你在涟漪镇的这些年,辛苦了。”话很亲切,只是语气听起来更像是震慑。
“无关他人,本分而已。”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京城?”除了季孜默。剩下的两道视线,都一直盯着蔡陵夷,当这个人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人,非池中之物。
“宣朝平民百姓而已。”京城对全天下开放,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进城。
要不是看到季孜缙的表情,庆东王忍不住都要笑出声了,这个回答,够狡猾够实诚。
“你进城准备如何?”
“不如何,跟其他来京城的人一样,想尽早的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国师,想看看国师的结局。”似乎说的完全是跟他毫不相关的人。
“罢了,”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了,“国师想要见你。今福,你带着他过去。完了再带他回来。”
“国师还是我宣朝的国师,”三言两语之间,季孜缙便发现,这个年轻人跟十几岁的国师,几乎一模一样,“对他,不能乱了礼节。”
“是,草民遵旨。”
“我还以为皇上你要为难他一下呢,”蔡陵夷一离开,御书房的空气又冷了下来,庆东王便出来打着哈哈,“没成想,皇上就这么放过他的。”
“朕当年就被国师摆了一道,这孩子比国师当年不知道强出多少,”说起当年的事,季孜缙完全不觉得丢人,“还是不让他看笑话了。”
这个他,指的是被关着的国师。
“阿默,怎么都不说话,你怎么看?”
“涟漪镇出来的这几个人,哪次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前面的教训都忘了?”季孜默跟苏倾城不愧是心有灵犀,涟漪镇的其他人,之前他们都不敢轻易下定论。这个蔡陵夷就得更加谨慎了。
“好吧。”
除了御书房,今福在前面带路,蔡陵夷在他身后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国师现在虽然……但是国师现在毕竟还是国师,而且皇上跟国师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国师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多谢公公告知。”
之后便再没有别的话,今福一时也把握不准,蔡陵夷对国师的态度到底是好还是恶,“蔡公子,国师毕竟还是国师,皇上并没有剥夺他的身份。”
“多谢公公提点。”
今福叹了口气,这个蔡陵夷比花青奇难搞多了,花青奇三言两语之间,今福从他那里多少都会知道一些东西,但是现在,这个蔡陵夷,真的就是,一无所知。
“哎哟,总管,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国师被单独关在皇宫的一处偏僻宫殿,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好几圈,“开门吧,皇上旨意,让这位公子进去跟国师聊聊。”
“哎,是。”早就注意到今福身后的人,本来以为是国师一样被关押进来的,没想到是过来看国师的。
“蔡公子,咱家就不进去了。蔡公子请。”
蔡陵夷点了点头,朝着宫殿里面走去。虽是一处偏殿,里面的空间却是不小,因为长久没有人布置,有些荒凉,却不见脏乱。
显然是住在这里的人,每天都在打扫。
站在院子里看过去,中间最大的大殿的最中央,有一尊不算大的尊像,尊像前面,坐着一个人,手里的拂尘,从左手肘处掉了下来。
“世人都说,皇上不知为何,突然将国师下狱。”从进京之后,蔡陵夷第一次主动出了声,神色跟进来之前并无半分不同,声音也并无异样。
“你早该知道,传闻也只是传闻。”拿着拂尘的手一顿,转身看着来人,背靠着尊像前的案桌,放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的抓着案桌的一角,控制不住的颤抖。
面上却如往常,并无区别,声音也听不出丝毫的异样。
谁能想到,这是二十多年来,两个亲生父子的第一次见面,更没有人能想到,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面。
“看来,是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京城。”
“不算早,当知道除馑女身份的时候,便有了猜测。当花青奇进宫的时候,便知道离你来京城的时间不远了。”
“所以呢?”一直平静的脸上出现了龟裂,“因为我要来京城,所以才让你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落到如此田地?”
“也并不全是如此,”国师将视线从蔡陵夷的身上收了回来,“不管是皇上还是摄政王,都不准备裁撤国师这个身份。”
“国师这个职位,是代表万民,代表皇上跟上天研判,跟上天求情现在国事衰微,很多事情,我已经无能为力。所以,需要有一个新的国师,由他接着传承这一职责。”
现在的他,能做的就是把国师这个位置空出来,交给他们挑选出来的下一任国师。
“也是,这更像是你的作风。”
纵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有家世,要有子女,要有后代呢?”
“你心中有怨?”一个站在殿外,一个站在殿内,两个人都没有靠近彼此。
“无怨,”声音轻轻的像是要随风飘散一般,“背叛涟漪镇,当家族陷入众矢之的时,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怨;抛家弃子,当家族被众人群起攻击的时候,挡在前面承担所有伤害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怨;独居几十年,没有得到一丝关怀,承受无数恶意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怨。”
他是真的不怨,因为他没有资格。所有的伤害,被一个女人一力承受了下来,但是在那个女人的心里,这些都不是伤害,她乐此不疲,她从不怨,他更没有资格。
“不怨,不恨,不恼,不怒。”看着这样的蔡陵夷,说不出是心里的酸更多一些,还是心里的悔更多一些,“你母亲她……把你教养的很好。”
“所有人都这么说。”
“有话想要对我说?”虽然从未见过面,神情跟以往并无不同,却是能感受的到。
“是,她有话想要我转告,”蔡陵夷神情淡淡的,“她说,要是你一朝身死,照常入蔡家祖坟,此后清明有你一祭,若是你回涟漪镇,她不是蔡家主母,我不是蔡家公子,你想要去哪随你一起。”这是之前对苏倾城说的话。
但是,此外,他还有另外一句,“若是你从此不回涟漪镇,身着素衣,带上讣告,向世人宣告,蔡家家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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