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一阵晃动,千叶醒了过来,睁眼一看,不太干净的白色天花板近在眼前。因为实在离得太近,她伸出手去摸。
不,那不是天花板,是块金属——她将脑袋立了起来。
开往澜城的大巴正颠簸在整个旅途中最不平坦的一段路。这段路是下高速后一截年久失修的国道,因连接出入城通道,很多大型载货车辆从这儿经过,将路面碾压得凹凸不平,十分颠簸。
司机放慢车速,她也在缓行中慢慢清醒。
走完这条国道,车便进了城,再穿过两条街,驶进终点站——澜城长途汽车总站。
疗养院距车站还有段距离,她换乘2路汽车,四站后到达目的地。
这里最富生机的一角当属常年不谢的那片小花园,此刻腊梅飘香,即便病房里也能闻见。
她在一棵腊梅树下反复深呼吸,直到清幽花香将腹脏内的抑郁全都驱散,才露出笑脸朝母亲的病房走去。
她失业了,这是个很不好的消息,且发生在岁末,意味着开年也并不会轻松。要不是贺冲有三十万存在疗养院账上,她恐怕很难承受这个突发状况。也正因如此,她要求自己必须打起精神来,短暂休整后立刻寻找新工作,兑现还钱的承诺。
她不愿亏欠任何人,却又无可奈何的欠下许多。鹿城对她而言完全是个魔幻森林,她在里面栖身、偶遇、寻觅,又被驱逐、冷淡、迷失。她有点后悔,但知晓后悔无用的道理,所以又不许自己将这种情绪扩大。疲惫如泰山压顶,唯独回到这儿,回到离母体最近的地方,方得片刻宁静。
医院已给莫莲之换上厚厚的被褥,房里也开了暖气,护士每隔一天要在屋内熏一次醋,以防流感。
不过冷暖自知四个字对莫莲之来说恐怕早失去了意义。
走进病房,走到母亲跟前,千叶坐了下来。她将莫莲之的手捂在掌心,照旧骨瘦如柴,照旧冰冷无力,好似一转眼就会碎成粉尘。
但就是这只手给了她太多难以忘怀的东西,特别是那一天,莫莲之将喷水的胶管递给她,将胸前的胸针递给她……那天以后,这只手就睡着了。
“妈,我回来了。”
她暖暖的唤道,一路努力构筑的坚强瞬间失去根基,俯在床上悄声流下泪来。
她怕过节,尤其春节,怕到如同第一次来月经。这比喻并不粗俗,因为节与劫都是如期而至没得选择的东西,是命是运,也是迈不过的节点。每个辞旧迎新的年节,她都会被一种庞大的孤独侵袭,百发百中。
“回来啦?”
岑医生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将眼泪在被单上碾干,抬起头来。
“岑医生过年好。”
“过年好……”岑医生将“好”字拖长,代表对这双苦命母女的特别期愿,“又是一年了,时间可真快啊。”
“是啊,真快。”
岑医生例行公事检查了莫莲之的液体,又扒拉开她毫无血色的眼睑看看,在记事本上划下一笔。千叶起身朝那长方形本上一瞥,密密麻麻细细长长的表格记录了近一年来莫莲之的基本状况。
这些符号数字剥夺了莫莲之作为一个青年女人、壮年女人的光阴。有一天表格上不再记录或数字出现较大偏差时,她作为老年女人的光阴也将被剥夺。
“你妈妈最近挺好,放心。”关上记事本,岑医生在她身旁坐下,关切的问,“倒是你,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年轻人得注意身体,别太拼,任何时候健康都是最重要的。”
“谢谢岑医生关心,前段时间工作太忙没睡好,补两觉就好了。”她下意识摸摸脸蛋,仿佛用手也能触到那暗沉昏黄的脸色。
“不是失恋了吧?”岑医生笑问。
“失恋?我都没恋爱失什么恋。”
“呵,还不好意思承认。”岑医生摆弄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上周跟你闵叔叔聊天还说你挺走运的,交了个好男友,以后的日子肯定幸福。”
“岑医生,我真没谈恋爱,你跟闵叔叔误会了。”
“人家都大胆承认,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好歹我跟你闵叔叔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吧,这点事还遮遮掩掩。放心,我们不是八卦是关心,希望你好。你好了,你妈妈心里也高兴。”
“你要不信我也没法。”她尴尬的笑了笑。
“上次跟你来那帅小伙,敢说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他是我朋友也是我领导。”
“不是恋人能往账上存三十万,而后又单独跑来探望你妈妈?”
“他来过?我怎么不知道。”她非常吃惊。
“你呀,打小就不像个女孩,心思一点也不细。”岑医生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责怪道,“要真不知道人家这番心意,就是你不对了。那小伙子人不错,倒不是说财大气粗就是好,单凭大老远一个人跑来探望,足以证明把你看得有多重。”
想起贺冲,她心中一阵愧疚。
“他是对我挺好,但我没想到他会一个人跑来看妈妈,他没跟我说。”
“不仅来探望,还给院里每个医生护士都买了东西,挨个儿嘱咐要好好照顾你妈妈。又说再押点钱在这儿,被我拒绝了。当时我还想你们自己留点,万一想创业搞点小投资啥的,或者筹备婚礼应该都用得上。你看看,你居然说对人家没那方面意思,要真是这样还挺可惜的。不过,你真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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