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形一上一下地交叠在床榻上, 看似甜蜜，实则暗流汹涌，早就历经几番较量。常乐发现自己完全不是裴玉衡对手，斗内力输得一败涂地。
对方深情注视自己的眸中虽然含笑, 却也带着那么几分威胁意味。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常乐认为自己不记得任何事情，武力值又处于下风，叫一声“裴大哥”也没什么大不了。
又不是叫“裴哥哥”。
所以裴玉衡让他叫，常乐便叫了。
裴玉衡心情甚好地起了身, 顺手将常乐拉起来，“来, 乐乐, 我帮你更衣束发。”
常乐觉得“乐乐”这个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了。既然自己名叫“莫思凡”，难道昵称不应该是“思凡”、“凡凡”？怎的跑出来个“乐乐”？……莫非是乳名？
但不论如何, 常乐感觉自己是喜欢“乐乐”这个名字的。
或者说，很喜欢。
所以, 裴玉衡要叫, 便随他叫吧。
常乐想拒绝裴玉衡要给他穿衣束发的提议。可一来,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状况, 若此人当真是他道侣，拒绝太过岂非伤了人心？若不是, 哼, 将来总会叫他好看。二来, 是裴玉衡要服侍他, 又不是叫他去服侍裴玉衡，也算是占了便宜，又何必太过计较？而且，裴玉衡也不容他拒绝。
常乐站在地上展开双臂，任裴玉衡给他穿衣束带，只垂着眸子不去看他。可两人距离太近，若非闭上双眼，不可能看不到他。裴玉衡手上动作十分利落，常乐却还是有了一种度日如年的错觉。当裴玉衡靠近常乐，将束带从他腰后围过时，突然拉近的面容和落在鼻端的气息，让常乐在一瞬间绷紧身体。结果引来对方一声轻笑。
常乐觉得这人虽然手上为他穿衣，眼睛却已经将他剥光千百遍了。
裴玉衡抽了抽束带的系绳，撩起眼皮勾一眼常乐，柔声道，“这样紧么？”
常乐僵硬地摇摇头。
裴玉衡勾唇而笑，“胳膊可以放下来了，一直举着不累？”
常乐一句话一个动作地放下双臂，撇开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他垂着眸子见裴玉衡动作娴熟地将束带系绳打了个花结，心道看来这人平日里确实是时常照顾自己的。
裴玉衡将常乐带回床边按着他坐下，拎过月暝靴，“抬脚。”
常乐急忙俯身道：“我自己来！”
裴清：“抬脚。”
常乐：“我是失忆，并非不能自理。”
裴清：“我知道。”
常乐终是没能拗过裴玉衡。
坚固的心防堤坝又被名为“裴玉衡”的涓涓春水松动些许。
穿好靴子，裴玉衡又将常乐拉到梳妆台的铜镜前准备替他束发。
若说此前常乐对裴玉衡的戒心有九分——少了的那一分，是被之前种种所抹销——在看到自己面容的一瞬间，便减至六分。因为纵使铜镜模糊，那镜中人也着实惊为天人了。
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鼻若悬胆，唇若点绛。唇角微陷还微微上翘，不笑也似笑。一双美目，下眼线尾端微垂，眼尾绯红，真正是我见犹怜，又或者……让人直想扑倒蹂.躏。一张脸上唯一张扬英气的，便是那斜飞入鬓的剑眉，却也因眉毛过细，带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最是那眉间一点朱砂，衬着如玉面容，妖艳得不可方物。
若自己见到这般美貌少年，别说更衣穿靴，只怕会恨不得将心掏出来递与他面前。
常乐怔了怔。
少年……若是少女呢？常乐思考片刻，发现若是美貌少女，自己竟全无兴致。
看来自己果真是个断袖。
裴玉衡的话，又真了一分。
裴玉衡拿着玉梳将常乐那及腰长发慢慢梳顺，从镜中看着他笑道：“你每日起床后第一次照镜子，都会如现在这般满眼惊诧。”他弯下身来将下颌搭在常乐肩头，“我的乐乐，是天下第一美人。”
常乐微微侧倾身，避开裴玉衡的亲密动作。
裴玉衡讪讪地直起身来，继续给常乐梳发。
常乐这副模样，简直就和裴玉衡刚见到他那时一样，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气息。
那时的裴玉衡不是很理解，直到他看见常乐在喷泉边哭了，才隐约明白，许是常乐心里有个得不到的、或是已经失去的人。而等他真正明白，是在苗郁清那一世失去常乐之后。
因为他发现自己变得就和那时的常乐一样冷漠。那种冷漠，是因为他全部的情感都被已经逝去的人带走，整个人只剩下了理智，再榨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度。
常乐对他说，他当时在喷泉边想着的人也一定是他。可裴玉衡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这其中的逻辑所在，他也没有机会再问。所以他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只是一句安慰，他很害怕在自己之前，常乐曾那么深切地爱过别人，他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常乐想起来那个人而离开他。
如今常乐失忆，裴玉衡自然也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也曾失忆过。但各种猜测还是无法逻辑自洽。
也许过去的事情将永远成谜。
所以不如好好珍惜现在。
常乐能感觉到梳齿上的情意绵绵，也看得到裴玉衡脸上的落寞，可他心底仍旧疑虑重重。
毕竟人在失忆后总会极度脆弱不安，难免就会有些被害妄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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