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洗了很久，温热的水从蓬蓬头里分散着冲下来，落在身上，让她有片刻的轻松。她闭上眼睛，任凭水顺着脸颊一路留下来，这中间是否夹杂着她的泪水，她并不像去思考。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有在浴室里的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自己。她仔仔细细给自己洗着，湿漉漉的头发上有成串的水珠落下来，落在身上，有些冷意。但是蓬蓬头里的水覆盖上去，又有了暖意。
她想起自己，其实何尝不是这样，冷到极点，又像有片刻的温暖能够温存那颗原本已经支离破碎到无法修补的心。
洗好后出来，却见时岂陌正好整以暇靠在床上，斜着眼睛，看着她从浴室里出来。她猛地就吃了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却见外面静悄悄的一片，并不像有人的样子。她终于放下心来，却还是问他：“表姐呢？”
“出去了。”
一一明白过来，心里涌上很复杂的一些情绪。她拿着干毛巾给自己擦头发。他忽然站起来，从她手里将毛巾扯过去，她拽得有些紧，他没有拉过去，忽然使劲一扯，毛巾从她手里滑出去，到了他手里。
他很细心的给她擦头发，一缕缕的黑发，绕在一起，他用毛巾包起来，轻轻地揉着。一一想起来，其实从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每每她洗好头发，总是不愿意用吹风机，因为她嫌麻烦，再来觉得吹风机会将头发的发质给吹坏。所以总是放着湿湿的头发，任其自然干。而他，会自动自觉用干毛巾给她将头发上的水洗掉，好让头发能干得快些。
可是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一一都快要忘记了。所以他忽然将毛巾拿过去，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就异常鲜活地从脑海里跳出来。就像在昨天，就像一直是这样。
他们一直就这样。中间没有，不用隔着一个郑海诺。就像从前两小无猜，心无芥蒂。一心认为，长大了就是他，只能是他。走到满目苍夷，他们用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不久。
从前一一总是哼着“明天我要嫁给你啦！”他总是笑着说：“今天就嫁给我吧。”可是到最后，她竟然没有嫁给他，他娶了另一个人，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娶了另外一个女子。
最最可悲的是，她竟然没有办法从这场闹剧里面抽身。其实不是不想，只是身不由己。很多个黑夜里，她一夜失眠，总是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越陷越深？为什么？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她在这泥潭里真的太久了，久到几乎要见不到天光就要死去了。她知道他其实不舍她，如同她也不舍他。过去太美好，虽然他将这些美好给打碎了，无法弥补了。可是都不愿意离开，久久沉醉在这份几乎成了虚幻的美好里面，一直自欺欺人着。
他很轻柔地将她的一头黑黑的发用毛巾一缕一缕擦干，极有耐心，像是在呵护一件稀有的珍宝。最起码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她眼里有满满的水，一不小心就能汹涌而出，她将头抬起来，那盏埃及进口的水晶灯正折射着耀眼的光，照到房间里的角角落落，所照之处，都发着熠熠的光。他们在满室的光辉里面，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他认真给她擦头发，她认真看着灯光。仿佛这是他们现在要做的，顶顶认真的事情，哪怕现在地球要灭亡，也不能叫他们分了心去。
一一终于叹了口气，他清楚听到了，手里停下来。她顺势将毛巾拿了回来。头发已经被擦得不再往下滴水了。她起身进了浴室，将毛巾放到盛放脏衣服的箩筐里，在镜子前站定了，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已经在外面问她：“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也还没吃，出去吃吧？”她静静的，心里有一声叹息。她跟他说：“哥，既然你娶了表姐，就一心一意对她吧？别再这样了，这种感觉真的不好。既然你喜欢钱，我说过了，成全你，我也不跟你闹了，你跟表姐好好过吧。”
时岂陌走过来，站着浴室门口看着她，正色告诉她：“我已经跟你重申过无数次了，我时岂陌走到今天，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的，不是靠谁，”
一一忽然就“呵”笑了一声，并不转头，从镜子里看着他。镜子上面还有雾气，所以他在镜中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她看着他的影子，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娶她？我想不出来除了钱你还有什么理由娶她。你并不爱他，如果不是因为她家的钱，如果不是因为她爸爸是上市公司的老总，”
时岂陌表情异常痛苦的看着她：“或者你永远不会懂，也许有一天你会懂。可是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笑着流下了泪：“别再给自己找理由了，其实聪明人都会选表姐，家庭条件那么好，不像我，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
她总是有轻易惹怒他的本事，她还想说，他已经转头出去了。她看着镜子里面，同样模糊不清的自己的脸，竟是无比的陌生，就像是看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她木然地伸出手去，在镜子上面擦出两道痕迹来。从痕迹里看出自己一张憔悴异常的脸，竟像是历经世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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