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跟年轻的班主任握了手，有些疑惑的问：“乔老师以前知道俄？”
“我是从京城来的，为了就近照顾母亲，你能想到什么？”
少平惊呼：“穆老师？”
“母亲果然没说错，你是一个聪明的。我在家行三，少平，感谢这两年你对家母和小妹的关照。”
乔旭看着极为年轻，说话却很和煦，整个人儒雅随和，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其实，主要是吴老师在照顾婶子，我只不过是帮一点小忙。”
“吴老师我见过了，所以你也不用谦虚。”乔旭笑了笑。
“再说你这忙帮的可不小，一句温言三冬暖，何况救命之恩，之后又百般照顾，实属大德。不过，母亲不让说，只说记在心里就好，但作为儿子，我还是要当面感谢。”
“你能来就好了，婶子身体不好，禾禾又太小……”
“我这个小妹太调皮了些，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不，没有，禾禾很乖的，懂事的很，已经上中学了。”
“我本来是想调石圪节中学的，中间出了一点小变故，只好暂时在县里落脚，随后还会想些办法。你看创业史，是想看里面的什么？”
“土地和农村，旧社会，土地是在地主和富农手中，建国后土地是分了的，到现在又集中，应该是各有原因的。我想弄明白，不同方式的目的、效率、成果，以及其时农民的所想、所做……我父母是农民，我自己也是农民，而农村……终归是需要一条出路的。”
“哦？你对现今农村的现状有看法？”
少平有些警惕，“哪有，只不过，吃饱肚子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是我表达的不清楚。现今已经开始有声音在反思土地集体所有制了，但我在双水村看到，那里好像走出了一条不同的路子。”
“耕地集体所有，虽然出现管理成本，但符合农业生产规律和大趋势，是有优势的。小农经济有天花板，只能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想发展就受限了。”
很少有人会跟少平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一说开就收不住。
“一个是土地本身有限，产出也有数；另一个，农业生产也是需要固定投入的，有些事，靠家庭是做不到的；三则是劳动力制约。毕竟，一个人浑身是铁，能同时做几件事呢？分了地后，等吃饱了肚子，就会发现：种地致不了富，做生意又没有资本，还会荒芜土地，进退两难。”
“那土地集体所有就没有弊端了么？据我所知，现在大部分的农村都在饿肚子。”
少平斩钉截铁：“那是政策原因，是管理问题，不是模式问题。农民本来是百业……”说到这里，少平突然打住，没再说下去。
乔旭有些兴奋，“你好像胸有成竹，能详细说说吗？”
少平却摇了摇头，“不能说。”
“……呵呵……哈哈……我知道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可以详谈。”
乔旭再次和少平握手。
就这样，少平和乔旭算是正式认识了。
没过多久，乔旭又叫少平去他宿舍，拿出一些书来。
“我听吴老师说，你喜欢看书，这些是我在京城的存书，刚寄过来，你选一些看吧。另外，这一套是礼物，听说你一直在找，送给你。”
少平接过，打开一看，见是一套四大名着，有些高兴，“谢谢老师，确实找了好久，我就不推辞了，非常感谢。那本经济学我能也借走看下吗？”
“没问题，也不用谢，看完后找我分享一下心得就好。”
直到今天，他还惦记着那天少平没有说完的话，想了解那些是什么。
“行！”
只要不讨论时下政策和政治，讨论其它，少平欢迎之至。
这天下午，少平在水房里碰到了郝红梅。
她如今已经大方了许多，有润生照顾和开解，并时不时以身作则，郝红梅已经敢排队拿她的黑馍馍了。
“那天……老师没收了你什么书？”
“红岩。县文化馆里借的，老师已经还给我了。”
“那里面有个姓江的女英雄？……”
“是。后来牺牲了……你想看吗？”
“还有一个双枪老太婆？”
“原来，你是看过这书的啊。”
“我没看过，听我爸讲过里面的故事。”
“你爸？他也读过书？”
“嗯。”
“那……你爸在？……”
“我爸是农民，成份不好，是地主，不，我爷爷是地主，所以……”
“噢……那你爸肯定上过学。”
“没有，我爷爷上过，他教我爸识字，可到我时，我爷死了……我没看过《红岩》小说，但我会唱歌剧里面的歌。我的名字就是从歌词里面取的，那一句歌词是：红岩上，红梅开……”
郝红梅说话轻声慢语，可能是难得有人和她聊天，一打开话匣子，就有说不完的话。
“你唱歌真好听，以后班集体活动，你可以唱歌。”
“我……不敢。”
“别怕，有俄呢，润生、金波、俊生，他们都会帮你。”
“润生？他……”
“我们村支书的儿子，独苗，脾气好的很，路子广，乐意帮助人，是我好兄弟，以后你有事可以找他，他还有一个姐姐在城关小学教书呢。”
“哦……”
“对了，我们村你还不知道吧，最近总上报纸的那个石圪节经验，就是源于润生他爸，现在老出去做报告，风光的很，也认识很多人。”
少平口若悬河，开始滔滔不绝的推销田润生。
“我看到二班那个田晓霞找过他，好像他们很熟……”
少平心里暗笑，看来，田晓霞的承诺落到了实处。
“那是他堂妹，田晓霞的爸是润生二爸，润生他大姐就住在他二爸家里，他自己不常住那里，嫌拘得慌，所以大多住学校。”
郝红梅突然转换话题，红着脸说：“你的书还了没有？”
“还没。你想看吗？”
“是，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当然！”少平很爽快的答应。
第二天，少平就把准备有一段时间的书交到了郝红梅的手里。
在这以后，只要孙少平看过的书，就借给郝红梅看。
他有时借故有事，就让润生转交，就这样，郝红梅和田润生也慢慢的交往了起来。
只不过，在人前，两人还是保持着距离，少平知道，这就像发酵得面团，要交给时间，来慢慢的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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