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树大招风
距离灯博会结束还有四天，全行业提心吊胆，一边是入夜后的人潮汹涌，一边是已经开始走字的定时炸弹。
即便从镇委到业界极尽掩盖，日盛物流园区、镇委大楼下仍有很多人举牌控诉，甚至还有些人到南镇外海大桥阻拦过往的物流车辆。
有些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在过程中充满个人的臆测和联想，若再有几个推波助澜的人，往往还能形成奇妙的逻辑闭环。
话说遭遇这次日盛灾难的企业中，有九家是星光联盟的成员，被逃的款项合计两千三百多万，巧合的是，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星光联盟的新成员。
从前因为专利的问题，星光联盟成为产权资质优良企业的遴选机制，他们主要的手续集中在向镇上报备，一旦获得通过便自动拥有加入星光联盟的权利。
至于星光联盟企业对物流方的选择，雷石是从来不过问的，根本上这是物流圈子的客户竞争。就这样，这九家企业都选择了日盛。
接踵而来的，坊间有人开始深扒君山物流与日盛的前世今生，邹盛是薛君山最刺头的小弟，此人性情薛君山不可能不知。邹盛这次之所以跑路，就是利用收付过程中的资金时间差，拿去了炒股和赌牌。
转念再一想，君山物流最大的主顾就是雷石，这么多年君山把如何伺候好雷石奉为首要，甚至可以说薛君山其人就是苏清石的马前卒，他当年的归来与日后的成就，处处离不开苏清石的走动。
而且最初的时候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君山物流以这九家的分布结合日盛的位置，主动把这批客户推介给了日盛。
于是乎，便存在了这样一种可能，雷石集团与君山物流，把那些不受雷石驱遣的新成员联手做掉。
以邹盛的脾性迟早要出事情，此一手反向的“顺水推舟”，越来越让人们嗅到了整个利益内核。
攘外必先安内，随着雷石竞逐亚非欧，最不安定的因素就是这些后补的新成员。他们脱胎于老华耀、新华鹰，不仅和雷石不是一条心，还藏着令人寒栗的野心，因为如果没有雷石，他们才是产权新局面下机制的制定者。
乍听去这些不过是阴谋论，但人们低估了它凶猛的发酵和深之又深的内涵，随即开始有人实名举报，力求监管部门彻查雷石在此间所扮演的角色。
说来也是奇了，这件事明明是物流的系统风险，竟这般圆滑自然把雷石戳在了长缨枪头。
镇上的本意是一切放在灯博会后审而查之，无论如何在灯博会期间保住体面是首要的考量。奈何这般汹涌的潮势，许多人像拿着放大镜观望雷石也观望镇委，只要他存在那里，就是一个尽人话柄的大靶子。
最要紧的是九家企业被这种传言打穿，仿佛冤有了新头债有了新主，不由让人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更加激进的举动。
于是乎，出于对雷石的保护，镇上希望雷石能够提前撤场，待灯博会这个周期过后，局面平顺下来从长计议。
这么多年，苏清石头一次在镇委办公室，显得毫不客气。
“杨镇长，雷石不可能提前撤场，除非你们能拿出证据！”
“苏总，没有你们我们，你该知道这样的指指点点败了多大的名声，雷石的负面就是南镇的负面。”
“什么负面，你告诉我什么负面！”苏清石站定在地，双目直直盯着杨鹏，“指指点点算得了什么？要是怕捅脊梁骨还做什么生意，雷石主动退场，真真假假更说不清，这不叫暂避风头，这是予人口舌！”
杨鹏沉声道：“我知雷石树大招风，坏只坏在这个节骨眼，如果在展贸场上发生恶劣，到时候如何收场！”
“那就看你们是怪树太大，还怪风太妖了！我再重复一遍，雷石绝不会撤场，既然这等莫须有，你们还要当件大事来对待，雷石也没必要考虑如何收场。”
杨鹏望着苏清石，陡然之间让他陌生，从前那些时候，只要“镇之大”，这眼前人都不会多眨一眼，甭管他接下来的操作如何兼顾自身，最终都会做足镇上的里子面子。
可这一刻，他显然，绝无配合。
“苏总，大局、大局为重啊！”
苏清石莫名冷笑出来，“什么恶劣你且说来，是要砸我雷石的卖场，还是要切了光化的光源？顺藤摸瓜起码要有个藤，有些人一个字还认不清就要串起句子渴望捣毁雷石，更看中了镇上的大公平、看中了镇上的患得患失。”
“杨镇长，不是雷石树大招风，而是你们眼里的羽毛多而又杂，并认为每一道都将扶摇九霄。”
话到这里，不等杨鹏再开口，苏清石转身走了出去。
镇委大楼的一楼，两旁都是精致的相框，这里记载着诸多南镇往事。苏清石看到了条幅，那还是四大酒店博弈时候，属于中江南镇的胜利。而后他又看到三场一馆的时候，雷石一枝三魁，同时还有自己的影记，那是他端着三个奖杯做的一张摆拍，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青涩。
再往前走，有了第一届灯博会的影像，有了组立世博工作组的会议照片，有了草海项目拉通配套的各种官方场合，还有第一批万家灯火工程的红花大卡车。
这短短的廊道，把人走得五味杂陈。
出了大楼之后，苏清石却未回到车里，他在一个没有灯光也无人行走的边角楼梯坐了下来。
黑暗中的烟头红了又息、息了又红，灯火之路这么多年，他也许是个深谋者，总在思量着对方的下一步，他或许是个有些天赋的博弈者，见招拆招从不惶于他人。
但有一点从未变过，他从不是挑衅者。
回望南镇历来的每一件大事，无不如此。
但今天他意识到见招拆招已经过时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人们就像刺绣一样针针穿定，并且在落针之前就早已有了终极的图景。他们可以花去一年多年的时间，只为淬毒藏锋。
不久之后，苏清石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在发送之前他双目如勾缓缓划过整个通讯录，一个又一个勾住了许多名字，而后群发出去。
如果那些收到短信的人，知道苏清石拉了多少人、拉了哪些人——
这一夜注定要无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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