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门。
莫青云望着赤霄峰的方向微微出神, 自从月初收到魔族递来的请帖，他便不时会想起自己那位命途多舛的师弟。他们虽是同辈，年岁却相差甚远，莫青云因此一直将叶则当做晚辈来照顾，哪怕对方天资出色后来居上，心里也没有丝毫怨怼嫉妒。
他知道这个师弟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是个无比纯善温柔的性子。却没想到一时的心软, 竟会酿成如此大祸！让萧远这个孽种活了下来不说，还败坏了棠溪门白道之首的盛名，丢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思及此，莫青云不由怅然一叹, 身后随侍的弟子问道：“师尊何故唉声叹气？是为了清源师叔的事么？”
那弟子面容清秀稚气未脱，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憧憬地看着赤霄峰, 闪烁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人死之后, 便是无功无过，众人看在斯人已逝的份上多少都会美化一下这人的生平事迹。更遑论是清源真人这般殉道而死的天纵奇才, 哪怕死了万年之久, 也有后人为其英姿所倾倒。
“是与不是，都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莫青云没好气地说：“忘尘，你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罢？再敢偷懒, 便罚你去融剑峰。”
他这个小徒弟天赋之高堪与昔年的清源真人相提并论, 往日修行练剑也很是刻苦, 近来却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费尽心思地缠着他要去参加魔尊的合籍大典。
莫忘尘被师尊训斥了一顿, 还没来得及开口争辩，便有弟子通报，冲阳真人来访。
莫青云立刻借机打发走了小徒弟，去了正殿接见冲阳真人。
*****
魔尊合籍大典在即，整座魔族王宫早已妆点一新，来往的仆从们也都换了崭新的衣物，面上喜气洋溢。受到邀请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陆续入住，一贯冷清的王宫难得显出了几分热闹。
“几位请随我来。”恭敬有礼的傀儡人偶在前引路。
莫忘尘跟在莫青云身后，好奇地四处打量。跨过朱红门槛，便能见得小桥横贯池塘，红蕖浮水，绿荷遮岸，一派悠然静谧。
魔族王宫的景致，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阴森可怖，反倒十分恢弘壮丽。却不知那位恶名远扬的魔尊，是否也与传闻有所不同？
傀儡人偶离开之后，莫青云叮嘱小徒弟：“忘尘，你在此处切记谨言慎行，不要到处乱跑。若与魔修产生争执，也不要冲动行事。”
莫忘尘道：“可魔尊不是说了，会让所有宾客平安离开么？”
一旁的紫衣男子闻言嗤笑：“他说的屁话，你竟信以为真？”
莫忘尘没敢反驳，毕竟冲阳真人是出了名的厌憎魔修，他也没必要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莫青云道：“虽然萧远向来言出必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魔修惯来狡诈无常，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莫忘尘道：“师尊所言，弟子必会谨记在心。”
*****
大典前日，天高云淡，叶则拿了根鱼竿垂钓湖边，心情难得放松。究其缘由，却是因为萧远今日前去视察合籍大典的筹备情况，给了他点喘息的余地。
自打重逢以来，萧远就成了个黏人精，他做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控制欲强烈得让人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
叶则看在自己让徒弟苦等了万年的份上，步步退让，萧远却趁胜追击，提出各种看似合理实则过分的要求。若是见势不妙，这厮便会示敌以弱扮可怜，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但叶则深知，这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踩到他的雷区，他才乐得维持温水煮青蛙的攻势，以免遭到太大反弹。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叶则没有在意，却忽然听得一道声音冷冷说：“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来人显然不是萧远。
叶则回首望去，目中闪过愕然之色，转瞬又恢复平静。
“晏息，好久不见。”
紫衣男子居高临下望着他，一双凌厉眉眼让那俊秀脸庞流露出了叫人不敢逼视的倨傲冷漠，“我还当你不认得我了，叶则。”
清源真人与冲阳真人虽然出身不同门派，彼此之间却互相欣赏，甚至还曾结伴历练多年，感情自是非同一般。
但叶则知道，萧远并未邀请他的这位至交好友前来参加合籍大典。这两人从前就相看生厌，萧远堕为魔修之后，晏息对他必然更加痛恨，此番前来肯定也不是为了祝福他们。
“你是跟着我师兄来的吧。”叶则淡淡说。
晏息并未否认，只是说道：“跟我走。”
语气不容拒绝。
叶则对此早有预料，一时没有吭声，似在思索着什么。
晏息见状冷笑：“怎么了？你当真被他迷惑了不成？”
——是啊，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叶则干脆地丢掉鱼竿，起身说道：“走吧。”
晏息愣了一下，面色缓和了些，“总算还像点样子。”
叶则不置可否，跟着他七拐八弯地朝着王宫西门走去。
早在晏息闯入这座宫殿的时候，萧远想必就已感知到了。如果他不亲自送他出去，他的这位旧友，恐有性命之忧。而萧远如今按兵不动，大概也是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看看自己这段时间的攻势有没有成效。
可是叶则交出的这份答卷，必会触怒萧远。如此也好，倘若不下一剂猛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何时才会有转变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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