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拉拉徐美玉的衣袖，她低低头，就见自家的父母和叔婶一言难尽看着她，而小崽子们也捂着嘴扑哧扑哧笑得欢腾。
她还奇怪呢：“宁宁，平狗，生狗，你们不来感受一下五月的风吗？”
楚婕觉得这必须是自己的锅：“你先蹲下来，拖拉机启动惯性大得很。等开起来了再尽情领略也不迟。”
徐美玉：……
徐家人：……
小崽子们：嘻嘻嘻嘻嘻嘻，徐姑姑好可爱的！
还真的是嘻嘻哈哈地，楚婕就踏上了进京拯救男朋友的旅程。小崽子们也不知道娘的目的，他们此刻是无忧无虑的，无论是遥远的京城，还是甩在后面的家乡，他们都能用无暇的笑脸面对。
徐良才的车到底快了不少，等到拖拉机突突突赶到的时候，徐良才已经给所有人买好了汽车票。
安大有坐在轮椅上，脸上犹带着许久不出门乍然被推到喧闹人间的惶然；安建国握着轮椅背后的把手，唯恐他爹被人磕了碰了；而徐家的姑姑们……
徐大姑原来就哭得乏力，这会儿并没有好一些，怏怏坐在路边，徐良才不跪地求饶就绝不原谅他的架势；
而徐二姑呢，号称坐不惯拖拉机的徐二姑，她……
“二姑晕车晕了一路，把胃都吐空了。妈，你是不是带了晕车药？给二姑吃几粒吧。”
徐母抿抿嘴，把要冲口而出的笑拼命咽回去：这金贵得很的二姑子，非小汽车不坐的二姑子，怎么就在小汽车里晕车呢！
大家都是厚道人，不去打徐二姑的脸。可安生不一样啊！他是个有疑问必然要求教的好奇宝宝啊！
他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满脸菜色的徐二姑：“奶奶，你说自己坐不了拖拉机，原来连小汽车也坐不了吗？”
徐二姑明显想多了，以为这小屁孩就是来打脸的呢，脸色更难看了些，又听安生很是替她事后诸葛亮一番：“唉，把东西从胃里吐出来最难受了，奶奶你要是和我们一块坐拖拉机，就能早点吃药啦！”
这会儿，徐美玉再也忍不住了，噗嗤噗嗤笑着好像牙齿漏了风：“生狗你说的对！哈哈哈哈哈哈……”
徐二姑难受成那样了，还被自家侄女嘲笑，她的心啊，顿时和徐大姑跳成了一个频率：气到哭泣，气到变形，气到想划清界限……
楚婕倒是没有看到徐二姑精彩的变脸，她被窦红星喊到一边去了。
窦红星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略显稚嫩的知青了，他现在也算是个职场中人，在作坊里管了人事，很有些沉稳和担当的样子。
他从拖拉机驾驶座下面的工具箱里拿出个包，军绿色的卡其布包，洗得发白，一看就是他以前常背的。
他就把这个包递给了楚婕，笑道：“安大嫂，你们到京城去，路途遥远、困难重重。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帮衬你们的，作坊里出了些糕点，你拿着在路上给孩子们垫垫肚子。”
他这话说得自然，楚婕却没接：“你这包里，不是装了钱什么的吧？”
窦红星手僵了僵，哪有这么戳穿人的！安大嫂你这不按理出牌的性子能不能改改了！
他很快就笑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安大嫂。是有点儿，这里人多眼杂，就没有单独拿出来给你了。我在安家村里是个外来人，以前哪怕做了知青队长，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融入到村里。后来进了作坊，才慢慢有了归属感。安大嫂，别人不知道，我清楚得很，要是没你，这个作坊开不起来，我就更进不了里头管事了……”
楚婕半开玩笑道：“你这是报恩来了？”
窦红星忙摇头，他要是真回答个“是”，这大嫂绝对不会要的。
“我就是觉得，和安大嫂虽然男女有别，也差了年纪，但我心里是把你当大嫂和朋友的。你虽然有了食堂的工作，毕竟做的不长，哪里有什么积蓄。治病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千里迢迢去了，要是钱没有准备够，急起来是真麻烦。所以……我给准备的不多，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
楚婕已经把包接过去了：“我收了。窦红星同志，谢谢你，真心的。”
窦红星脸有些微红，原本还以为要花费些功夫来说服安大嫂呢，这样一来，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也……也不多……”
是多是少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你那颗想要帮忙的心啊！安大有一家在安家村多年经营，但昨天的消息传出来，并没有半个人上门：打算重修旧好的安三富全家都安静如鸡，权当不知道此事。
别人就更不必说了。楚婕知道大家都一穷二白的，都穷怕了，生怕过来多问一句，什么都不表示岂不是显得没人情味？所以都装作没听说。
其他人的“担心”楚婕理解，也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只是相形之下，窦红星的“好心”就显得那么珍贵。
楚婕并没有去看包，她拍拍窦红星的肩膀，说起了别的：“窦知青，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计划吗？”
窦红星懵了，安大嫂是真的不按常理出牌啊！你这时候提起如此宏大的话题，我要怎么回答你才好呢？
楚婕本来也不指望他的答案。对于窦红星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安家村从来不会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的未来，在更广阔的天地。而要去到那天地……
她直视着窦红星，很郑重很郑重地道：“窦知青，作坊只是你暂时的舞台，你可以走得更高更远，”她突然就微微一笑，念了一句和她的身份背景不符的话，“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在托举你上青云的风来临前，你能不能做好准备呢？”
窦红星隐隐有种直觉，这似乎是他命运的又一个重要转折点。也许是楚婕的眼神，也许是她的语气，也许是那一句信手拈来的词句，直觉来得突然而强烈，他顿时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
“安大嫂，我……怎么样算是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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