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浪城外的山连绵不绝，甚至有很多山都没有名字，江凌骑马横在离乐浪百十里的官道上，他等了很久很久。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而愈发阴暗的北山道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的袭来一阵大风，枝头上新生的嫩丫隐藏在旧树皮的保护下未被伤害，倒是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树叶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终于等到了，他们来了。
一名穿着深色轻甲，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北山道深处，他身后跟随着的黑压压一片，像是千军万马。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都知道他们如今只是强弩之末，再没有作战的余力。
江凌手持长生剑，身后背着风神弓，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义军的队伍逐渐接近自己。
就在这时，义军首领徐成将左手抬高，大军戛然而止，徐成一人骑着马向江凌奔来。
“没想到江城主竟有这样的胆识，敢一个人来面对。”徐成依旧那么高傲，只是语气弱了那么几分。
江凌微微笑了笑，“徐将军就不用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如今义军的处境你我心知肚明。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用意。”
徐成咬咬牙，江凌的话虽然没带有任何的人身攻击，但听起来却十分刺耳，这样的同情简直比打仗失败还要可怕。
“你想怎样？”
江凌抻着半天没有说话，看着徐成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开口道：“我们当初签订的条约是互补干涉，现在你们打了败仗和我们乐浪也没有关系。况且徐将军不会不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的道理吗？”
“江城主，我知道你不是不讲理的人，可如今我义军已经溃不成军，他们又都是老百姓，如果你能让他们从乐浪逃出齐国，我徐成，任凭你处置。”徐成纵身跳下马，单膝跪在江凌面前。
江凌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他知道徐成骁勇善战，但没有想到这么骄傲的人，竟然为了身后的义军给自己下跪。
“徐将军，打仗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他们是老百姓呢？现如今却想起了，让我放过他们？当初你们攻我乐浪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城里也有很多百姓呢？难道说你们义军的百姓是人，我们乐浪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徐成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江凌，是他把江凌想的太简单了。这个能写出震惊七国的讨贼缴文的人，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的。
“我义父被抓，现在还在都城受苦，我是为了身后这些百姓才临阵脱逃的。江城主，无论我之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乐浪的事，都请你把怨撒在我身上，求你放过他们。”徐成闭上眼睛，把另一只膝盖也跪在地上。
江凌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已经十分佩服徐成，可他可以原谅他们，但乐浪的百姓却不会，如果他放过这些义军，那他在乐浪就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民心。
“徐成将军，你还是起来吧，我虽然是城主，但很多时候都讲求民心，如果我放你们离开，那我又怎么和乐浪的百姓交代。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承担的起吗？就算乐浪的百姓原谅你们了，但是我乐浪当时战死的二千六百一十一个将士也不会原谅你们。”江凌冲着陵园的方向大喊。
“对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死一千多个士兵都是正常的事，战场上本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江城主这样未免也太过于……”
“太过于什么？我是没见过大世面，我也没有上过战场，那次战役是我经历的第一次，我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那些将士的，反正我江凌绝不容忍我的将士白白战死。”
“江城主！”
江凌骑在马背上，脸色铁青，“你们是生是死都和乐浪没有关系，如果你们想活命，就请绕道其他城池。我乐浪是绝对不会给你们开城门，放你们离开的。”
江凌刚一转身纵马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徐成两根像大树一样粗壮的臂膀举起路旁的大石头，猛地砸向江凌。
重石呼啸裂空高速袭来，半途中有枝丫触着一丝便粉碎，沿着一道弧线，无可阻挡地穿越上百米的距离，准确而冷酷地击中江凌的马。
江凌迅速飞身，在空中抽出长生剑，手腕加力，让有形的剑变为大刀，对着石头就是一劈。
只听得清脆的声响，石头被劈的粉碎，江凌又翻了几个跟头，向徐成刺来，徐成保持半跪的姿势，右手紧握刀柄，本以为可以接住江凌这一剑，结果还未触及到长生剑的剑身，便被一股真气冲到十米开外。
他身后的大军跃跃欲试，可都不敢真的挪动位置，只得在后面紧紧地看着。
徐成胸口憋闷，吐出了一口郁结已久的血块，他忽然大笑道：“没想到断断几个月的时间，你的武功竟然提升的如此神速。”
江凌停住脚步，俯视半躺在地上的徐成，“徐成将军应该不是这种暗地里偷袭的小人，可你怎么就真的做了？”
“哼，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为了他们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既然我已经败给了你，生死都由你说了算，我心甘情愿。”徐成闭上眼睛，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斗了，义父被抓，义军打败，如今他又偷袭失败。他已经失去了再战斗的动力。
义父，孩儿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孩儿马上就能见到你了。望你原来孩儿，孩儿救不了那些义军百姓了。
“真是可惜，我见徐成将军有勇有谋，本应是个将帅之才。没想到站错了队伍，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今日我不杀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江凌摇摇头，他有些失望，但又无可奈何，比较他不是徐成，也替他选择不了。
“你觉得我真的是站错了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难道你觉得你选择中立就是对？你以为你能中立一辈子？如果朝廷逼迫你做决定的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徐成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他没错，他不觉得自己错了，他选择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他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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