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书里，记载着“七步倒”，也记载着“桐元蛊”。
在桐元蛊的那一页，画着一副图。
如今在大乾的白夜宫，千江月想起来，竟生生笑出了眼泪。
“你笑什么？”葭月恼了，皇后也是笑，她也是笑，根本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千江月自回到大乾来，就下定决心要把当年小柯抛弃她的事情原委，查个清楚。那么当年战乱时，他们三人分开关押后，同小柯在一起的葭月，是最好的询问对象。
于是，千江月故意诈她，“我啊，是笑两年前的千江月，真好骗。”
“你什么意思？”
“黑雪莲被吃了又如何？”千江月笑看她，“一个桐元蛊，就解决了，不是吗？”
葭月脸色大变，“你都知道了？你是来复仇的对不对？”
果然。
虽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但千江月心里还是一震。那年的小柯，对她用桐元蛊时，就已存了放弃她的心思了吗……
“对，我就是来复仇的。”千江月绕了绕自己的一绺头发，“你说，现在皇后允我同卧被炉，来日，我往茶膳里放点什么，是不是易如反掌？”
“蛇蝎之女！”葭月大怒，使出功夫，把千江月提起来，撂倒了摔在正殿地板上。
若论平时，千江月一身功夫，早把九节鞭甩回去，给她点颜色看看了。只是两年前被周夫人强灌绝子汤，她的身子毕竟是废了，如今只能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冷笑着撑架势了。
“怎么？恼羞成怒了？”
白夜宫正殿的花岗岩石地板，寒凉入骨，瞬间就把千江月在被炉里积蓄的温暖给冲散了。千江月强撑着爬起来，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当年你和苏我小柯，抛弃我，不是挺爽快的吗？”
“小姐没有抛弃你，是我……而且桐元蛊恰好……”
葭月已然盛怒，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是因为桐元蛊恰好起效了？她就把我忘了？”千江月接上她未完的话，看到葭月气急混着后悔失言的脸色，知道自己猜对了。同时，她也欣慰了，小柯……并没有抛弃她。
其实，她心底深处，一直也是这样期望着的。战乱之下，小柯无法护她，而周舒宁死去，她又被韶州匆匆进献给了鄢国。这是能安慰她的解释。
但真正地确认了这个事实，千江月心中的释然之巨大，非语言可表达。她的心结，这时，才算真正地解开了。
要到了想要的答案，千江月并不再想与葭月多纠缠。“葭月姐姐请回吧。”
“我不走。我等小姐回来，告诉她，你没安好心。”
千江月冷得慌，轻车熟路，钻回被炉里取暖。她一点都不怕葭月告状。
“你告诉她，是生怕她想不起来两年前的旧事吗？”
“你……”
葭月一想，照桐元蛊的代价，千江月和小姐彼此遗忘了。小姐，定是实实在在忘了，否则以小姐当年连大局都不顾的深情，就算把韶州翻个遍，她也会把千江月找出来的。
可是，千江月……“你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
千江月笑得莫名。
怎么想起来的？就是在记录“桐元蛊”的那一页，那一幅图。
图上画的是桐元蛊生效的图。图上，下蛊的人，会半身起满青藓，状如恶龙之鳞，且奇痒难忍。只要这阵反噬过去，桐元蛊便正式起效了。
那副图，让她头痛了一夜。在梦中，红绡帐、温柔乡里，见到了那个人。
半边冰肌身，半边骇人青藓的女子，就那样躺在床上，悲哀地望着她。她走过去，帘帐里的旖旎，原来烙在了骨子里。她全都想起来了。
黑雪莲、七步倒、白马之战，还有苏我小柯。
和苏我小柯有关的一切。
不愿记起的，也记起了。仿佛不经意，但让她生不如死。
从那一刻起，她想要回到大乾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每时每刻，她都在盘算如何逃离鄢国。直到……她见到了熟悉的那个人。
“你别管我怎么想起来的。”千江月冷冷看着葭月，“我不会动小柯。但若你惹了我，我不保证，自己不会杀了你。”
“你敢？”葭月就要动手，只闻熟悉的声音，“敢什么？”
是皇后，她和橘爻办完事，回白夜宫正殿来了。
葭月虽然生气，但是却无意中被千江月牵着鼻子走了。她真的怕提起旧事，会刺|激到小姐，令小姐想起两年前的原委，那……会闹得太大。但要她向千江月俯首称臣，主动服软，她是决计做不出的。
“敢再摔一次呀。”千江月出来打圆场，“我刚刚摔了一跤，牙都摔出血了。葭月姐姐笑话我，敢不敢再摔一次？”
小柯听了，头上手上的钗环都未褪，“叮叮当当”疾步到席居来，轻托了月的下巴细瞧。“摔疼了？牙可还在？”
“在的。”千江月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就是带点血，看着吓人。
葭月看小姐与千江月如此熟稔，急得跳脚，“小姐，您是皇后，这……这不成体统！”
橘爻在一旁，含着一点点羞怯地看着葭月，会心一笑。她看着葭月，就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想当初，她也以为，一句“不成体统”，就能击退皇后对千江月的过分厚爱呢。
“吾知晓了，小葭月。”小柯很无奈，“你让小不点摔第二次，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葭月的思路断了好一会，才重新能正常思考。她终于反应过来，小姐称呼的小不点，是千江月。一时，她气得都无言以对了。
小柯顺水推舟道：“所以啊，小葭月，你火气大要在家多休息，天都快黑了，早点回去吧。”葭月领命，只能满腹怨怼地离去了。
小柯坐回镜台边，唤了橘爻过来替自己拆髻、拔钗。小柯下意识招手，想让千江月过来，转念一想，千江月和橘爻走近了未免尴尬，就又放下了手。
等橘爻替自己换上便衣，又退出殿去，小柯才回到东面席居。她把窗户关上，又亲自展开了叠屏挡风，见炭盆里的炭火尚足，烧得正旺。她转而看香炉，拿手试了试香，火势过旺了，便加了层炭灰再焚。
屋子里乳香的柑橘气淡了许多，但却更低回悠长了。
她走到被炉边时，身上也沾染了酸甜的乳香气，仔细闻，又像是松针味，与她的气质倒是相合。
“说吧，你与小葭月，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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