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胆子小了些，低声道：“皇后娘娘无罪，何谈治罪？”
苏我小柯狠狠拽了她一把，护到身后。“这孩子生来说话就口没遮拦，皇上勿怪。”
千江月看着小柯的背，瘦削如竹，明明冷得在颤抖，却为了她而故作坚韧。
千江月的眼眶湿润，有一种想要从后抱住小柯的冲动。就想抱住小柯的腰，把脸贴在她背上，告诉她，不是她长得高，就必须保护别人。孤独的苏我小柯，也值得被别人保护。
帝君并不买账，问千江月，“为何皇后娘娘无罪？”
“皇后娘娘，临危不乱而指挥卫士，是为智；娘娘不惜金尊之躯，离开车队寻找皇上，是为勇；娘娘不介意民女是贱民而挺身相救，是为仁。皇后有此大智大勇大仁，必定是因常伴皇上，耳濡目染才习得。由此民女可以想瞻皇上之英明。有此帝后，是为我大乾之福。皇后娘娘，便是扬我大乾之威，何罪之有？”
“好一张巧嘴。”帝君手一用力，鹤氅上的毛被他揪下一大把。他走近二人，头靠在千江月耳侧，呼出的热气喷在千江月的耳畔，却让千江月遍体生寒。
“你这么能巧辩，但朕想治皇后的罪，该怎么治，还怎么治。”
千江月并掌磕于地，“事皆由民女而起，民女愿代皇后娘娘领罪。”
帝君冷笑了一下，“梓童，你可真是收了个忠心的小情人啊。”
小柯看不得千江月如此低声下气，把她拉起来，自己回敬帝君，“臣妾不敢当。”
帝君走开，行走间，手心拂过千江月的额头。“行了。许你做皇后的宫令女官，朕可不拆散你们一对好姊妹了。”
帝君走远了，还在念叨，“朕不当恶人。”
他甚至，没有给千江月拒绝做宫令女官的机会。不过，千江月也无法再拒绝。一则违逆帝君等同于抗旨，会祸及爷爷；二则……她看了看身旁的小柯，搂紧了小柯的肩。
现在的她，愿意陪着小柯。
帝君走回皇家车队时，手忙脚乱的车队终于有了主心骨，请罪的请罪，迎接的迎接，服侍的服侍，又闹腾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帝君戴好白蟠龙网纱，绕了几个弯，避开人群，才进入一架不起眼的马车。
这才是大乾九辆金贵马车的真相，那九辆里，根本没有一辆，里头坐的是帝君。
他可不傻，明面上摆出九个靶子，让有心之人各个击破，以为总有一个会中标，结果扑个空，那才好玩。
卫涤过了会，也悄悄来了。
一掀帘，就见帝君正撕那鹤氅玩，满马车的碎衣鸟毛，布料撕裂声，清晰可闻。
卫涤暗自忐忑。按照预定的计划，被药疯的明女，会被他引导，攻击苏我大姜所在的马车，杀他个措手不及。他被昔日枕的边人攻击，定会来不及反应，苏我大姜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最不济他的丑事闹得这么大，他在京都也会待不下去，尽早地，就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边疆去。
这也是帝君乐于看到的结果。
为了羞辱和打击苏我大姜，帝君把自己的安危都赌进去了。
谁知，那明女临了不受控，竟然闯入民居攻击别人去了。得亏帝君临机应变，一路跟踪明女，才没有让事态无限度地扩大。
不过，不巧，却让帝君撞见了皇后与个小美人卿卿我我，帝君此番，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卫涤自知活罪难逃，主动跪下认罪。
帝君把烂了的鹤氅往地上一丢，明艳一笑，倾国倾城。
“朕真是失策，可惜了，没能让左尹大人出个大糗呢。”
“阿卫，起来吧。落花阁那个女人……”
“回皇上，已经斩草除根了。”
帝君不说话了。目光定着，似乎在观察什么，但其实他根本没有在看什么，眼里只有虚无。
卫涤只能跪着。虽然帝君没有责怪他，但以帝君对左尹大人的痛恨程度，今日没有出了一口恶气，帝君一定会在别处讨回来。
最方便快捷的……便是为难皇后。
刚刚在薛家后院那一出，只是个开始。想到此处，卫涤又疑惑了，“圣上，刚那个女子，为何不惩处，反而还钦点她做宫令女官？”
帝君冷淡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丝邪气的笑。
“阿卫，皇后进宫两年了，你见过她顶撞过朕没？”
卫涤如实回答，“皇后娘娘谨言慎行，温柔和婉，对帝君更是百依百顺。”
“那就是了。”帝君伸手摸进卫涤的前襟，从中掏出火折子来点了，点燃了鹤氅，一块块地烧着玩，“阿卫，朕今日，第一次看见皇后的另一面。”
“在意、敌意、反击。朕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美人，是苏我皇后真正在意的人。”
鹤氅燃成了灰烬。帝君顺手捧起一把，从马车帘处抛出去。神情天真得像个洒了一抔土来玩的孩子。
“苏我家的人，在乎的东西，朕总想拿来看一看。”
卫涤听着冷汗直流，他很清楚，帝君并不是好奇苏我家人在意的东西；而是有关苏我家的东西，帝君，全部都想要毁掉，一点渣子，都不带留的。卫涤很想说一句，冤有头债有主，父债女偿，其实并不公平，更别说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了。
但是，卫涤的使命，是取悦他的帝君。所以，他把话咽在了肚子里，等那些想法，慢慢腐烂掉。
“圣上英明。”
帝君的笑一收，蹙眉时，忧郁如西子。他一下子跪下来，膝盖砸在地上，砰然有声。他却一点都不痛的模样，去抚摸卫涤的脸。“阿卫，你真好。”宫中谁人不知，无论帝君做什么，卫涤永远都站在帝君的身旁，支持帝君的每一个决定。不分善恶，只讲亲疏。
卫涤在那眼神背后，在帝君颤抖的双手间，捕捉到了熟悉的疯狂。虽然经历了很多次，他还是会有本能的抗拒和厌恶，但他不能露出分毫。
在帝君又一次轻车熟路，摸向他的前衣襟，只是这次，掀开了衣物。帝君的手真冷，卫涤的身体，却热了。随后，屈辱和快乐，是一道的，也是卫涤看不起自己的地方。
这是他的使命。他没有办法。
当年，他还只是个懵懂的孩子，全家为一金贵之人所救。重重宫门前，尊贵人摸着他的头，在夕阳的阴影里，脸上蒙着一层温和，“阿卫，以后，要委屈你了。”
卫涤很幸运，因为贵人的安排，他没有过净.身那一道。他感激至今。
卫涤也很不幸，后来才明白，能人.道，也是一种劫难。
他只是永远记着那尊贵人在夕阳里的笑，能支撑他在深宫里，挨过一日又一日。能在梦回时，一遍遍回忆尊贵人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卫，你是宫里的一颗棋。”最初，就安插在帝君身边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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