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我小柯和千江月，赶将将爬起来，往西城门，找徐统领去。
一出门，先遭一股刺骨冬风。两人狂抖，不住地搓手，往手里哈气。
空气中飘满了血腥锈味、腐尸味。
易州城，很静。大白天，安静得像半夜的坟地。
只有刀风路过，各家各户的红灯笼便被吹得“群魔乱舞”，脆生生地响。
苏我小柯的表情很微妙。
她微微皱着眉，像是不忍，又像是无动于衷。她的灵魂仿佛飘出了体外，从旁观者的角度，捕捉着视线里的每一处细节。但她的内心，没有一丝的涟漪。
这些，都是和她无关的人。
路过尸体时，白蛆从眼球烂透的尸体眼眶里涌出来。千江月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扶住墙，肚里空空，只能呕出酸水。
“你，很在意他们吗？”苏我小柯抚着月的背，颇为真诚地询问。
“在不在意，有用吗？他们本来就跟我没关系。现在死也死了，既成事实，我也改变不了。”
千江月的嘴很硬，但苏我小柯还是听出了深意，“你还是有一丝在意的。既然你在意，那我也在意吧。”
她的心底，的确泛起同情来。
“你可真够怪的。”千江月不解，她自己也坦诚，“我在意他们？不如说在意我自己的感受。我已经亲眼看着小怜死了，那种钻心的内疚，我可不想再经历。”
小柯的眼神变得很深邃。
千江月没勇气说出后面的话。她在意她自己的感受，她绝对无法再承受失去同伴的滋味了；尤其是……同伴是苏我小柯的话。那比让她自己死，都难受。
“太冷了，我去找件衣服穿。”为了化解尴尬，千江月随便推开一间屋子的门。
“嘿！”
一个蓝色的身影闪出来。
千江月大叫一声，吓了一大跳。、
那身影披头散发，手里捏着一卷书，手舞足蹈，“卖书啦。”
是个疯子。
这空城，能苟活下来的，只剩疯子了吗……
千江月缓了缓，还是进屋找衣柜。一开衣柜，又吓得往后一跳，连拍胸脯。
“我滴个娘亲唉。一个比一个吓人。”
衣柜里，三个人蜷缩在小角落里。一个母亲怀抱着男婴，眼睛看着儿子，半袒着胸，在喂奶。旁边靠着个**岁模样的小女孩。
仔细一看，那男婴哪里是在喝奶，分明把他娘那处儿咬出了血，还在汩汩喝血呢。
苏我小柯走过去，温温地问那小女孩，“你叫什么？”
“阿翠。”
阿翠看见两个姐姐，都拿眼儿瞧弟弟和娘亲，机变道：“娘亲说弟弟喝她的血，就不会饿死了。所以也没包扎伤口哩。”
千江月在三人头顶上方，翻找着棉衣。翻着翻着，手却抖了。
“你娘，已经咽气了。”
阿翠没心没肺，笑开，“没事，我带着弟弟，能活下去。”
阿翠掰扯了很久，才把娘僵硬的手臂掰开。随后把弟弟从娘怀里捞到自己怀里。
“你们……怎么躲过猛虎骑的？”
“哦，你说那些兵啊。他们杀进来的时候，娘带着我们躲在门后，他们眼瞎，就没看到。他们一走，我们就躲在衣柜里了。”
阿翠轻描淡写，脸上还是挂着天真的笑容。
那种笑，看得千江月心口堵得慌。她一甩手，衣服也不找了，“我们走。”
苏我小柯也不喜欢阿翠。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阿翠的脸很稚嫩，说话的语气很天真，眼神也无邪。但，总有哪里，不太对。
苏我小柯摇摇头，不再乱想。她跟着千江月一道离开。
走到西城门，推开宅院门。一片狼藉。
但是池还是那池，表面的冰层化了，芦苇杆却一丛丛地，仍立在水里。
慢悠悠地，苏我小柯走过去，故意大声说：“徐统领人呢？落霞军呢？”
她眨一眨眼，千江月就知道她要整徐统领，便配合道：“唉，怕是早逃了。”
“造化弄人呐。”苏我小柯满脸都是无限伤感，可顺脚就踢了颗石子进湖里，“我饿得紧，不如下水捉条鱼，烤了吃。”
池子里冒出几股泡泡。水下果然有人。
苏我小柯轻笑。
她可不客气，把宅子里有的石头、洋葱、门后挂的大蒜、厨房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辣椒粉，一股脑都扔到池子里。
眼看池水已经浑浊不堪，而苏我小柯已经张开双臂，去抱那大水缸，准备砸进池子里了。
千江月咽了口口水，“水缸，就不必了吧。”
“必要的。一砸，能砸一池子大鱼呢！”
苏我小柯笑靥如花。
千江月疯狂腹诽：她不是温柔仙女姐姐，她是魔女、魔女。不能忘了。
池子里，蹦出一团大水花。
徐统领出了水，头顶个盆，那是苏我小柯刚扔进池子里的。
“够了，大小姐。”
“哎呀。徐统领，你怎么在水里？”苏我小柯故作惊讶，掩嘴而笑。
徐统领恢复了死人脸，向水里喊道：“都出来吧。”
随着他下令，陆陆续续地，从池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人头，正是不翼而飞的落霞军。
这些落霞军，有的被石头砸了，脑袋上鼓起大肿包；有的“呸”一声，吐出一颗大蒜；有的紧闭着眼，朝同伴嚷嚷：“快给我吹吹，我眼睛里进了辣椒粉！”
一个个地，被苏我小柯整得不轻。
徐统领和苏我小柯对视一眼，彼此通气，不言自明。
“大小姐报复我三日前见死不救，也该出够气了。”
苏我小柯泫然欲泣，“我……我真以为池子里有鱼啊。什么报复不报复，我见了徐统领，真是见了大救星，哪能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模样，无比真诚。千江月见了，都差点信以为真。
千江月继续腹诽：冷静。苏我小柯是魔女，她是演技派。
徐统领的死人脸，都给气歪了。
好半晌，气才压下去，徐统领把落霞军整顿好，各自都换了套干衣裳。
徐统领道：“猛虎骑已撤，臣等即刻出发，护送大小姐去檀州。”
马是没有的，只能步行。
一个落霞兵走过来，蹲**，把后背露给苏我小柯。“委屈大小姐，让属下背一程。”
苏我小柯习惯了伺候，乐得偷懒。
她下意识就要往那人身上趴，一想不对，她看了眼千江月，婉拒道：“没事，我会轻功，可以自己走。”
准备妥当，一行人，就要从西城门出发。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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